与北方清廷一片紧张气氛不同,南方的两广和湖广等地的南明境内,喜气洋洋。
肇庆城内永明宫里,永历帝高坐太极殿金銮龙椅之上,他喜形于色,“哗啦哗啦”的摇着手上的一叠文书,大笑不止,笑得连头上生出的白发,仿佛都在随着身体的摇摆而随风飘荡。
“大喜事、大喜事啊!诸位爱卿,山西大同的姜瓖良知未泯,不甘坠于东虏之伍,毅然反正,重归大明臣子!”永历帝乐不可支,手舞足蹈般的几乎就是在叫喊着:“姜瓖反正了,姜瓖反正了啊!”
他的动作言辞,与为人君上的礼仪大为不符,放在以往,那班欠抽的御史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当廷就要拉下脸来揪着永历不放,口水一直要喷到永历认错为止。
当班御史就站在大殿门口,是一个面容刻板的枯老头子,看长像就知道不好说话,嘴唇薄而细长,彰显其骂架损人功夫深厚悠长,不过此刻,这个御史已经忘了自己的职责,瞪着龙椅上的皇帝满脸激动。
崇文殿上,文武两班分立两侧,济济一堂。
有人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有人还是头一次听说,但是无论是否提前知道,所有的人都炸了起来。
“什么?皇上,此事当真?”
惊喜中有人犹自不信。
永历帝笑着晃晃手中文本,那是一本奏折:“姜瓖派人送来的奏折在此,外加锦衣卫的情报,做不得假,必然是真的。”
朝堂上顿时一片混乱,有人哭有人叫,有人跪地谢天有人顿足大笑,无数人的喧嚣在大殿上汇聚成一片嗡嗡声,越来越大,几乎将大殿的房顶掀翻。
那位当班御史叫得最为起劲,白胡子都抖得直哆嗦。
众多噪杂声中,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越众而出,如杜鹃鸣于麻雀之丛,一下子将所有的杂音都压了下去。
“恭喜皇上,此乃大明之幸,社稷之福。微臣恭喜皇上又得一大将归朝。”话音声若洪钟,抑扬顿挫,说的还是标准的官话,闻之不禁让人心头一震:“此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盖因皇上继位以来,励精图治、勤于政事,亲贤臣、远小人,所作所为,天下共鉴,有一代明主之风,各处贰臣遗老,感于皇恩似海、皇威如狱,必心如烈火焚烧,惶惶不可终日,早晚反正重归皇上臣子之列,此皆皇上的功劳,臣等钦佩!”
殿上诸臣,闻声不由得恼羞成怒,气血上涌。
这他妈马屁拍得太不要脸了吧!还拍得这么快,好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我们说啥?拍啥?懂不懂规矩?
大臣们纷纷侧头望去,待得看清楚了说话的人,顿时一个个没了脾气,原来那站在大殿当中,身姿挺拔如青松伟岸、一脸正气似舌灿莲花的人物,正是当朝首铺瞿式耜。
瞿首铺何等人物,当年还是广西巡抚的时候就拥戴今上有功,圣眷正浓,自丁魁楚后文臣第一人,他拍第一个马屁,大伙儿服啊。
于是一众朝臣打蛇随棍上,纷纷出列站在瞿首铺身后,阿弥奉承之词满殿乱飞。
“臣附议,皇上恩泽遍布天下,姜瓖反正理所应当!”
“臣也附议,自古君父为天,皇上似尧舜之君,臣子纵然行差走偏,也能昭然醒悟,回归大道!这都是皇上德行天下的感召啊!”
“说得极是,如今皇上圣明、四海来归,正说明我大明气运未竭,中兴可望!”
洋洋洒洒,似朝钟乱耳,余音绕梁,无数人声此起彼落,说得永历帝龙颜大悦,笑眯眯的眼睛成了一条缝儿,辦都掰不开,乐呵呵的嘴巴更是张开了就合不上。
“诸君!”等到马屁声稍歇,洪钟声再次响起,瞿式耜长身而立,肃容向身后的大臣们看去,他身材高大,仿佛俯视众生一样看着诸多同僚,朗声道:“吉祥话儿我们等等再说,如今之计,除了弹冠相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且先静静,听我一言。”
朝臣们顿时集体一窒,心头暗骂:你倒好,占了马屁之首,得了皇上欢心,我们拍一拍,你就说要谈正事,且听听,你又要说什么。
于是偌大的殿上逐渐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瞿式耜身上,坐在龙椅上的永历帝,也用一种极为欣赏的目光看着他。
瞿式耜赫然转身,向高高在上的永历帝深深一礼,抬首无比认真的说道:“皇上,姜瓖反正,山西必乱,山西紧靠中原,大同更是河东重镇,此地一乱,东虏京浦必惊。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东虏酋首多尔衮定然倾其所有征讨,一乱起百乱生,东虏疲于奔命,却是我大明光复河山、重振旗帜的大好机会!”
字字落地,铿锵有声。
他声音渐高,慷慨激昂,满殿寂静,唯他的话语回荡其中:“想我朝高祖淮右起事,南征北战打下锦绣江山,北驱元贼,西逐蒙古,武功布于天下,累世不休。皇上身负社稷,当以高祖为榜样,驱百万兵挥斥方遒,领千员将逐鹿中原,还我南北二京,夺回祖宗陵墓,祭天地于皇陵,如此,方不负先帝遗愿!不负皇上圣名!”
说到这里,瞿式耜将身穿的朝服下摆一撩,双膝跪地,浑浊的两眼落下泪来,顷刻间泪流满面,以头顿地,口中高呼:“微臣愿以血肉之躯,为皇上作先锋,肝胆涂地,方可罢休!”
一席话如奔雷贯耳,震人心魄,说得殿中热血沸腾,荷尔蒙的味道急剧蹿升。
永历帝的脖子上青筋暴露,几欲透肤而出,他双手紧紧抓住龙椅扶手,因为用力过猛,指甲差点镶进了木头里,一双眼睛激动得充血,血丝密布,屁股与椅子半粘半离,整个人就要差点站起来了。
“好、好、好!”永历帝连喊三个好字,嘴巴啰啰嗦嗦的吐词不清,还好他城府颇深,虽然极为激动,却也能强行控制下来,吞一口唾液,犹自高声叫道:“瞿首铺忠心,朕甚欣喜,瞿爱卿放心,朕乃高祖之子孙,不似南宋高宗那般迂腐胆怯,此次大好时机,朕要御驾亲征!” 南明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