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里咬牙切齿,怒目横对的瞪着王欢,耳侧的剧痛一阵阵的撕扯着神经,时刻提醒着他,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子,或是胆大包天的傻子,居然仗着手下有几百个土民,就敢羞辱自己这个重庆城中跺跺脚地皮都要抖一抖的角色,他难道不知道,如果曾英知道了自己的遭遇,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王欢一脸从容,看上去根本没有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当回事,说话间语气平淡,仿佛割了耳朵,报了陈二狗的鞭打之仇,大家一码归一码扯平了,就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了。
“你们来这边,想做什么?”王欢继续问道,用手中短刀挑着手指甲。
徐千里已经从暴怒和恐惧中恢复过来,能在银器坊这种专供皇家御器的大作坊中贵为大掌柜的人,总有二两本事,见过不少世面,此刻忍着伤痛,喘着气愤愤然道:“我是曾总兵派来的,专程来见秦良玉,你是她帐下何等身份,得罪了曾总兵,吃罪得起吗?劝你快快给我松绑,自缚手脚去重庆请罪,免得曾总兵一怒,踏平了石柱弹丸小城。”
王欢听了,把刀子一转,闪电般的朝徐千里的右耳宰去,徐千里右边脑袋一凉,那右耳又血淋淋的掉到地上。
徐千里一愣,旋即杀猪般的大声嚎叫起来,叫声中满是痛苦。
王欢叹口气:“我问的问题,你没听明白,还留着这耳朵做什么?”
顿一顿,又道:“你的舌头也不大会说话,不如也不要了罢!”
他眼神游离,在徐千里的嘴巴上瞄来瞄去,刀子左手丢右手,右手又丢左手,把徐千里吓得不敢叫喊了,一迭声的应道:“别,别,我明白,我明白,会说话,会说话!”
他这回是真怕了,如果再装腔作势,怕是身上的零件今天会一样样的全丢在这里,面前的少年,就是一尊阎王啊。
王欢冲他扬扬下巴,淡淡的道:“那就说吧。”
徐千里舔舔嘴皮,心有余悸的瞧了一眼王欢手中的带血的短刀,语带颤音的答道:“曾总兵近日听说,石柱发现了一处银矿,产出甚为丰富,一日可冶炼白银上千两,心中大喜,如能将矿产所得,充作军需,一定能招募无数勇士,成百万大军,则我大明江山恢复,指日可待,因为我身为银器坊大掌柜,对银矿之事素来精通,所以特派我来石柱,现场看看银矿是否真的属实,故而我带人来到此间。”
王欢眉毛一挑,徐千里说的,他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石柱贫瘠,重庆大城方向从来不怎么来人,这会突然来了个银器坊掌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定是冲着银矿来的,这并不难猜。
他又问道:“既然是来刺探的,为什么要鞭打我守关官员?”
徐千里愣住了,官员?鞭打?刚才我打的是个官?那是个穿麻衣的土民好吧,哪有那穷酸样的官!
徐千里吞吞吐吐,有心想说那人哪里像个官了,但一看到王欢手中的短刀,作势在自己的皮面处晃来晃去,双耳畔剧痛难忍,胆子一下又怂了,闷着嗓子低声道:“那位大人拦住我们,要检查我等身份,我心中焦急,一时猪油蒙了心,打了那位大人,请王大人多多恕罪。”
王欢点点头,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也善莫大焉,这样吧,你先去城墙工地上劳改一年,一年后,看你的表现再说吧。”
他把短刀在徐千里的绸缎衣服上擦了擦,插回腰间,拍拍手站了起来。
徐千里呆住了,劳改?什么是劳改?
这时,从万寿城方向,急匆匆的赶来一群人,端着连弩,拿着长枪,领头的人正是马新田,他的校场离得比较远,所以这时候才赶来,一来就看到了满地血迹和厮打痕迹,大吃了一惊,四下里一看,发现王欢没有什么事情,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拜倒在王欢面前,口中自责道:“末将来迟,请参赞大人恕罪!”
王欢亲热的将他扶起,晒然道:“无妨无妨,几只苍蝇而已,已经解决了。”
在王欢眼中,徐千里之流,就是几只苍蝇,但苍蝇后面的那只狗,才是自己要重视的。
王欢让马新田带着一群没有了半只耳朵的人和两只耳朵都没了的徐千里,去工地做工赎罪,自己则急匆匆的赶回了万寿城。
城内的建筑,大部份都还只是个雏形,王欢集中人力,先搭了个条石为墙,以木为柱的大堂出来,作为议事开会的地方,大堂中间,摆有一张巨大的桌案,用泥沙聚堆为山、朱砂细撒为河,做了一个简陋的沙盘,尺寸规模以万寿谷周边为限,比起这时代那涂鸦般的地图,要直观许多。
王欢站在沙盘前,皱起眉头,一改刚才在马千里面前那从容淡定的神情,愁容满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大堂外马靴声起,马新田和祖边二人并肩走了进来,许狗蛋、马万年跟在二人身后,他们一进门,就冲王欢抱拳道:“参赞,你找我们?”
王欢随意招招手,四人来到沙盘边,一脸新奇的看着上面的山川河流,马万年还好奇的摸了摸,看看是什么做的。
王欢双手按着桌子,抬头冲几人沉声道:“各位,眼红的狗儿上门了,有人盯上了我们的银矿,意图强占。”
马新田双目一眯,肃容道:“大人可是说的今天来的那些银商?”
祖边在冶炼厂守着,马万年在银矿蹲点,还没有听说徐千里一行人的事,讶然道:“狗?银商?”
王欢将徐千里等人前来刺探银矿虚实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听得几人一阵冷汗冒出,都有些发怔,虽然大家都知道银矿开采的消息传出去,眼红的人很多,但第一个上门的竟然是同为大明总兵的曾英,却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那曾英贵为湖广何总督的旧部,同为大明臣子,怎么能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打官矿的主意!”马新田第一个怒了。
祖边却要沉着得多,不是说他有多稳重,而是他出自辽东,那里军阀将门最多,这样的事儿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于是出言道:“这有什么,当年在辽东,同为大明官军还彼此抢过对方的军饷呢,占个矿很平常啊,谁人多谁够狠,谁就是赢家。”
马新田不禁有些吃惊呆滞,他跟在秦良玉身边,一向不与其他总兵的明军厮混交流,他看不起别人别人也不愿意搭理他,反而对明军中的种种陋习弊端了解得不多,听祖边说起,一时竟有些转不过弯来。
祖边又道:“既然他派人来刺探,一定就有了这份吞下我们的心思,虽然我们把他的人留下了,能瞒住一段时间,但肯定会有第二波人来,而且到时候来的恐怕就不会只是带着几个护卫的商人了。”
王欢和他对视一眼,赞同道:“对,不是贵客不临门,所以我请两位来,就是想计议计议该怎么办。”
祖边瞧了瞧沙盘,笑了:“大人聪明,运筹帷幄,还问我们干什么?请下令吧。”
王欢苦笑一下:“哪有那么多主意,所以才问问你们。”
祖边摸摸头,看着王欢的脸色道:“大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他娘的就是了,还商量什么。”
这个粗壮汉子一脸兴奋,从洪泽湖逃回来后,很长时间没有打仗了,天天守着冶炼厂烧烤,平淡得让人发疯,有人上门寻衅,让他血管里的厮杀基因再次活跃起来。
马万年看看跃跃欲试的祖边,忍不住道:“欢哥,赶紧向祖母求援吧,我听说曾英麾下十万带甲,兵势滔天,很是厉害。”
马新田瞪他一眼,扑克脸沉声道:“马公子,你应该叫王参赞。”马万年被他看得心虚,连忙认错,他是秦良玉亲随,性格严谨,看着马万年长大,平日里教导马万年刀枪棍棒没少给他苦头吃,积威之下哪里敢犟嘴。
王欢不以为意,摆摆手:“哪里有这么多兵,吃都把他吃穷了,了不起他有两三万人就差不多了,再多,他那点地盘也养不起。”
许狗蛋接口道:“所以他才想打我们银矿的主意。”
王欢点头道:“对,正是如此,狗蛋,我们现在有多少人口了?”
许狗蛋平时领着一众书吏专管民政,虽然年少,胜在头脑灵活,又粗通文墨,识得文字,能写会算,故而上道得快,秦良玉派来的书吏们又很得力,一甲一保的保甲制度贯彻得非常彻底,帮王欢节省了很大的力气。
许狗蛋略一思索,脱口而出:“到昨天晚上为止,一共有一万一千零五十二户,共计人口三万五千八百零二人,其中十八岁以上男丁八千四百九十一人,余者皆为老弱妇孺。”
王欢吃了一惊,瞠目道:“怎么这么多了?上个月不是才两万人吗?”
许狗蛋苦笑道:“是啊,这个月以来,流民天天增加,那一片窝棚区日日扩建,再这么下去,我们万寿谷仓库中的粮食耗费,可得大大增加。” 南明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