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习俗，婚前三天，新郎和新娘要分开居住，所以悯月只身一人回到了天澜洞府。

　　因没了双眼，再则身体虚弱，紧赶慢赶，才在入更前回到山。

　　结婚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如此，倒也可以在自己的小窝好好地睡上一阵再拾掇。她怔怔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珠串，想起了以前四只爪子着地还是个狐狸时的时光，也想起了叶明染对自己求婚时掌心的热度。他将这一串红珠戴在她手上，深情地说，“小月，嫁给我好吗？我们一起变老，一起去看所有的风景。”

　　叶明染跟她说这话的时候，她身上的最后一块狐狸皮才长完整了。

　　五年的腐蚀生肌、脱胎换骨……一千年，对于得道成仙的人不过是须臾；她才一千岁，却好像已经活了很久。

　　天澜洞府的人间四月芳菲，白日里虽然暖和，夜里却十分寒凉。她摸索着多加了一床被子，这天气着实阴得很，她变得特别怕冷，也特别怕死。毕竟，好不容易捡来的命，苦苦支撑到现在，若还是改不了结局，倒不如当初死了算了。

　　天上朗月皎洁，地上萤火虫轻轻飞舞，闭着眼睛遐想，方能感受到一份独有的安详。身心俱疲地感受着被褥传来的温暖，终于沉沉入睡。

　　这洞府便是她自小长大的山洞，拥有蚕溪气息的山洞。

　　那时的蚕溪功力不够，无法长时间的幻化作人形，便将小悯月放在这里。得空时，便携来两罐牛乳，一些米汤过来喂给她吃。一边喂还一边好奇地问：“你的原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生下来就是人形的妖怪，可不多呀？”

　　小悯月不懂得他的话，只顾着啪嗒啪嗒地喝奶喝汤。喝奶喝到开心处，蚕溪忽然大叫：“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尾巴！吓我一跳！天，你是一只九尾犬！这品种可不多见！”

　　“不不不，不是九尾犬，是九尾狐！”

　　这样，拉拉扯扯，小悯月总算是长大了。

　　……………………………………

　　这山洞，许久没人居住，还如以前一样整洁。女子的呼吸声很浅很浅，就像她的身体，很轻很轻。如果她的眼睛能看见的话，会发现山洞的内壁上挂着一副长长的画像。

　　那画像上画着一个笑颜清浅的女人，拉着一个身形小小扎着羊角辫的女童，女童的眼睛紧盯着另一只手上冰糖葫芦，很可爱。

　　若是她能看见，定然能感受到这世上满满的爱意；可是她不能。

　　她的世界，只剩下永久的黑暗，以及，为了保命而无休无止的治疗。

　　悟道之后，她的五官感觉比以前敏感数十倍。是以，第二天一早，她就机警地发现有人上山了。

　　此处毗邻东海，山上也没什么农夫樵夫，平时人烟稀少。

　　她念了个诀，幻化做一只飞蚂蚁，偷偷藏在了山洞之外的一棵桃树上。

　　此时节的桃花开得正艳丽，一阵风吹来，花瓣迎风颤抖。淡淡的清香沁入她的鼻息，她闭着眼睑，没等到来人，只觉得暖暖的阳光洒在脸上，催人入睡。

　　正睡得迷迷蒙蒙中，便听得一个小孩子稚嫩的声音：“父皇，你看这里会不会是顾氏的住所？”

　　“没大没小，”男子斥责了一句，“她是你的娘亲。”

　　“可她要是我娘亲，你干嘛不像明玉母妃和岚雨母妃一样娶了她？”小孩的嘴倔得老高，正气十足地道，“如果哪个女人为我生了孩子，我可是定会将她娶回家的！”

　　“没人看得上你这样的小短腿。”男子居高临下，毫不留情地戳他的短处。

　　“哪有很短？我现在是小孩子，短是应该的。等我长大了，就是大长腿了。”胥流光四处张望，桃花开了，杏花也开了，红的红，白的白，一片生机勃勃之景。胥夜迈开长腿与他拉下一段距离，胥流光哼哧哼哧地赶了上去，还不忘碎碎念，“真是无情的男人，我要是你，才不会把她气走呢。你看看，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我，都无法拯救一个脾气很臭的你……”

　　胥夜不理会胥流光，因为他已看到了这一处掩映在桃花林后的小小山洞。

　　是有多久，没有想起她？

　　如果说用近乡情更怯来表达游子归乡的感情，那他，现在就是近妻情更怯。

　　迈开双腿，进入了这一处小小的山洞。

　　胥流光见胥夜面上一片凝重，也乖乖闭上了那只停不下来的嘴巴。他拽着胥夜的衣襟，跟着他慢慢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很老很老的山洞，山洞内的岩顶上镶嵌着一颗夜明珠，所以洞内还算明亮。古旧的床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落了灰的厨具，都在说明着这里已许久没有人居住。

　　胥流光见这样一副光景，呐呐道：“父皇，顾氏好穷啊。”心里一顿辛酸，眼泪直直的往下掉：“要是她回燕京的话了，我愿意将我的床铺、我的所有的东西都跟她共用。”

　　想到这里，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只炭笔，刷刷地在那墙上的唯一一副画上写了字：“顾氏，我与父王一同来找你的，你不在。我在燕京等你。”

　　玄衣黑袍的男子的脸黑了，皱了皱眉，客观的评价他：“很蠢。”

　　“那又如何？”胥流光收起了笔，看着那画中的人，喃喃自语：“希望你看到我留的字之后，能来燕京看我。我现在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你要信守诺言啊。你若去了燕京，我也不需要你和我说什么话，只要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与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就很好了。”

　　胥夜皱了眉头：“很吵。”转身背对着他，道：“你先出去。”

　　胥流光环顾四周，不明白地问：“父皇，这里没外人啊，为什么要我出去？”

　　胥夜一回头，眼神沉静得可怕，胥流光缩了缩头，乖乖地出去了。

　　明媚的阳光从洞口洒进来，细细的灰尘在光线里上下起舞。周遭一片寂静。

　　他的手抚上那一处木椅，最终，在那张小小的木床上坐了下来。木床很小，只够一个人睡的。房间里还有一些小泥坛子，里面空空如也。

　　时光从罅隙里溜走，一坐，就是半日……

　　悯月很早就清醒了，躲在这桃花瓣里听着他们的对话。诚然，这样的做法很不君子，但她现在只是一只小飞虫而已，小飞虫，本身就不是君子。

　　陡然一阵风吹来，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缓慢下沉。不由得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好漂亮的桃花啊，”纷飞的桃花瓣自半空中飘然落下，像飞扬的雪花一样。小小的肉肉的手高高举起，一片花瓣落在了他的掌心。

　　悯月扶稳了刚刚倚靠的那片花瓣，只觉得脚下一片温热。

　　兀自感到人类的鼻息渐渐逼近。她敏感地竖起耳朵，观察敌情。 天地绝恋：太子妖妃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