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寻如约而至,却不见云舒同来,骆千行心中一怔,轻笑道:“怎么不见云家妹子。”
项寻轻轻摆手,笑道:“舒儿有些疲乏了,我便让她先休息了。”
“方才在下确实失礼,云妹子莫不是还在生在下的气?在下现在便去向云妹子赔罪。”
项寻眉头轻抬,伸手拦住了骆千行,笑得轻且冷,道:“应是生气,但正是因为在生气,才不便被打扰,不是吗?你我二人同伯父推心置腹把酒畅聊,若有女人在侧岂不是还不方便?还是说,千行兄这桌酒菜等的是我家舒儿而非在下?”
骆千行先是一怔,忙抱拳行礼道:“哪里哪里,项兄弟想多了,适才确实是在下言语不当,等下我定然自罚三杯。项兄弟先进屋入座,我去催下酒菜。”
项寻笑着点点头,突然发声:“莫要打扰我家舒儿休息,她现在一点就炸。”
骆千行深知其意有所指,方才确实想借口催菜去云舒房间探个究竟,如今被项寻点破终究不好再去,只得轻笑道:“多谢项兄。”说罢转身悻悻然地下了楼。
项寻行至床榻之侧,见到了安然熟睡的骆千乘。此人相貌极佳,虽是躺卧,但能感受自然是雄姿英发,不禁让项寻深觉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转头笑对一旁的骆英,道:“这便是千乘兄弟?果然少年潇洒。”
骆英缓步上前打量了下床上的千乘,见他睡颜安好,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项寻的肩膀。项寻了意,也是缓步起身,二人行至离床铺较远的窗边,寻了个条凳坐下。
骆英声色沙哑,欲言又止,半天寻不得自己的声音,眼见老泪横流,忙抬手掩面。
项寻见他此番神情,心中也是一叹,躬身陪笑道:“世伯莫要担忧,既然已经寻得了那仙人仙踪,千乘必会无忧。”
骆英原本心中好不耐烦,也知道此时项寻之言仅仅是客套的安慰,蹙起眉头,轻拧了下鼻子,缓了缓气息,轻叹道:“我如今只求能以命换命。苍天若能眷顾,求我有生之年能见到千乘站起来。”
“不知千乘兄弟遭何变故?”
“孽缘孽债啊。”
骆英有些紧张,却也不愿继续往下说,忙起身往房门边走去。不消一刻,骆千行已经端着些饭菜进屋。
三人皆上桌入席,各怀心思,谁也不接谁的话。菜肴丰富,有鱼有肉,却唯独酒迟迟不送到,正当千行起身欲出门催促之时,一店小二已经手捧一大壶白酒踏入门来。
骆英本就是这江湖人士,练武之人自然是酒量甚豪,今日又逢天气不佳心情不顺,这白酒刚一上桌,他也不扭捏,喝得是一杯接着一杯。千行看在眼中,本就不想与项寻多言,喝酒自然也就成了最好的理由。倒是这项寻坐在一侧,滴酒未沾却突然于腰间取出那把御摇铁扇,于胸间摇扇了一番。
送酒小二依旧是杵在门边,托着下巴,含笑瞅着席间三人,不曾离开,瞅见项寻手中铁扇,不由一惊,二人相视都不言语。
千行意识到项寻与那店小二眼色有异,一时冷下了脸色,冲那小二招手引他近身上前。那小二了意上前,竟也是昂首挺胸步履轻盈,丝毫没有一丝胆怯之色。
走近了瞧,这小二竟生的眉眼清晰,桃腮杏脸,清秀俊俏,举止中分明还有几分女子的娇弱之态。千行看在眼中,时下不动声色,半晌于袖间掏出些碎银子,轻轻放在案桌上,笑道:“这些是打赏你的,酒菜已送到,小二哥还不离开?“
那小二眼角轻瞥了下桌上的碎银子,却不急着躬身取走,而是冲着千行笑道:“公子还真是好人,只是这银子怕是不够。“
千行脸色生厌,但他的修养又让他不得不摆出了丝丝笑意,幽幽道:“我这赏钱你嫌少?“
“若是赏钱的话,公子是个顶大方的人,但是若是算是酒钱……实在是不够。“
千行转头看向项寻,见他只是轻摇铁扇淡笑不语,不禁觉得有些失了脸面,又取出一些碎银子出来,放在案桌上,可那店小二依旧不上前取走。
骆千行不由恼怒道:“你先行离开,酒菜钱我自然会跟你们掌柜结算清楚。况且我方才下楼点菜之时已经跟掌柜说好,走时一同结清,如今你却又跑来要这菜钱,不知为何意?”
那小二歪着头瞅了瞅身旁还在干饮的骆英,嘴角俏笑,复又抬头看着千行,笑意更深了些,道:“公子怕是听差了,您这饭菜钱怎么结账小的我不过问,只是这个酒钱您要额外结给我。“
“你不是这店中人?“
“公子您又错了,你我现在谁不是处在这店中?“
项寻于一侧只做旁观不做其他,骆英于一旁听得生厌,随手将桌上喝尽的酒杯往前一推,他本就心烦意乱,现下更觉得小二声音聒噪,冲着千行胡乱摆了摆手,嚷道:“烦死了,他要多少给他多少好了……”话音未落,他似有察觉,忙回首瞧了瞧床上的千乘,见床上之人依旧安然熟睡,并未被自己一时的吵嚷所打扰,不禁轻叹了一口气,生生压低了些许声音,回头接着说道:“速速打发他走,别吵到千乘。”
千行忙点头,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回目瞅着小二,见他还是一脸的不以为意,厉声道:“拿着银子速速离开,我们要吃饭了。”
不想那店小二依旧站在原地,只是轻瞥了眼桌上的银子,竟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千行怒目圆睁,冷声道:“还不够?”
“这次公子说对了,确实不够。”
“好,你要多少?”
店小二本是双手环抱着胸,听了这话才缓缓伸出手来,他歪着头像是思索了一阵,静止了半晌才生生地竖起一根手指。
千行已是被这小二耗尽了耐心,若是平日他兴许会心平气和多打赏个一二。可如今他们父子三人求医在外。这跋山涉水前来寻觅的所谓医仙又不知医术如何,或者是否真的存在。如若存在他们三人又是否能如愿得见。就算见到,可毕竟千乘已经卧床许久求医无数,这所谓仙人又是否真的能医好他。甚至还有这问诊费用,药材费用,他们三人带的银两又是否真的充足。这所有的所有,眼下都只是千行自己一人思来想去的烦恼,无人分担。更何况项寻处在一侧……可眼下又冒出来个不知所谓的店小二凭空勒索漫天要价,他哪里还管什么平日修养,不禁猛地起身,快步行至店小二身前。
千行本就身材高大,而这店小二的身材又比一般同年龄的少年都要娇小,如此一来,他将那小二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身下。气息凝重气压沉厚,今日本就是又寒又冷,如今他周身的寒气像是能将这小二身旁的空气凝聚住一般。
可这小二却“噗”得笑了出来,他竟一丝不见害怕,而是轻轻地推了推千行,见并未推动便侧身闪到一边,舒了一口气,柔声道:“公子这就不对了,这酒都喝了,还想赖账不成?”
千行声色俱厉,呵斥道:“我给了你一锭银子,你说不够,单单伸出一根手指来,却不明说何意。我们虽说孤身在外,但也不得任由你们黑店欺负。我这便去问问你们老板,这是要如何?”
店小二笑着点点头,环抱着胸不多语,似乎就等着千行去告状。
千行看在眼中,也就不再多语,抬腿便走。
“一……二……”
这小二话音未落,千行还未走到门前,便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他忙回身去看骆英。不想这骆英已经不知于何时起就趴在案桌上酣然大睡。而项寻,依旧手执铁扇瞧热闹一般,含笑看着他,他来不及回身,来不及出口呼救,只觉天旋地转,倾身倒地。
那店小二走至千行身侧,抬腿踢了踢他,见他已是昏迷不得动弹,先是一阵欣喜,顷刻后转而更多了些失望,江湖赫赫有名的江南骆家,身为当家的大公子,应该难以对付才是,却不成想如今才一杯“醉江山”下肚,就动也动不了了。这件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做更多准备,竟然就如此匆匆结束了,只是似乎还有个意外。他抬头对上项寻,笑道:“白衣秀客,眼睁睁看着你的朋友落入圈套,却不出手相救?”
项寻起身走到店小二面前,笑道:“姑娘此言差矣,第一我并不是什么白衣秀客,只是个食客。第二就是躺着的这个男人也并不是我的朋友。”
“你看出我是个女子?”
“没有男子会生得你这般好看。”说罢项寻故意转身瞧向身后的床榻,继续道:“即使是品貌非凡的千乘兄弟,也远不及你。”
店小二闻罢,猛一恍惚,绕过项寻,轻步跑到千乘的床榻之侧。也不顾一侧的项寻,她歪着头打量着床上的少年,许久不见的他已经是面若冠玉,口似含丹。她倾身趴在了少年胸前,二人心口对着心口,少女口中轻呼一口气,双手于他双臂慢慢上移,触到他的面庞。
项寻心中暗笑,却也知处在这里不合时宜,转身走到窗旁,背对着床榻,幽幽道:“姑娘方才伸出一根手指,言下之意其实是要带走一个人吧。而这个人,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就是骆千乘。” 妾心鸩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