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色万里如洗,无星无月。
整个皇宫的太医都赶往了如意宫,万幸的事,虽然胎动剧烈,但是胎儿还是保住了,只是经过了这一次惊变,娴贵妃突然变得疑神疑鬼,精神状态十分崩溃,太医虽然做了诊治,但是都摇摇头。
“回二殿下,娴贵妃这是胎动时受了刺激,目前来看,还是需要静养。”
“静养静养!你们这群废物,来了一个两个就知道静养,但是为何母妃还是如此?”
姜稷看着昔日容颜焕发的母亲,如今每日只是卧在床上护着肚子,东西也不敢吃,水也不敢喝,心中觉得悲戚,前两天父皇还来看望母妃,这两天却也不见父皇来如意宫了。
姜稷心中暗恨起来,他总觉得这个事情没这么简单,但是谢家亲信的太医也来诊治过,说的也与其他太医无二。
“天气骤冷,娴贵妃着了凉,加之娴贵妃生二皇子时落了病根,贵体柔弱,顾胎动异常。”
太医俯首道,“自古女子怀胎脾气便会燥些,眼下娴贵妃虽然紧张过度,但也算是人之常情,还望二皇子宽心以待。”
“既然太医都这么说了,那我再观察些时日吧。”
姜稷负手而立,习惯的吩咐道,“梅生,照顾好娴贵妃。”
“回禀殿下,梅生已经不在如意宫了,奴婢是新来的,叫春桃。”粉衣宫女颔首俯身,年纪不大,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姜稷一顿,想起来了,如意宫出事之后宫里的宫女太监被换了一茬。
“本殿下知道了,现在开始由你照顾娴贵妃,如有差池,小心的脑袋。”姜稷说完便大步离开。
还有两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祭日,荆向妃这几天又跟着春雪学习了宫廷的礼仪,闲暇的时间就去传唤秦漠陪他一起去练武场挥斧头。
秦漠第一次看见小七公子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原以为是个七尺大汉,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个七岁小儿。
不过既然丞相小姐叫他拜师他便拜师好了。
于是,秦漠也多了一双手斧。
只是秦漠之于荆向妃总像一个背景,总是不言不语,荆向妃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荆向妃气急的时候想,要是她哪天说“你去吃屎”,那还了得?
不过,有一个这样听话的人,荆向妃偶尔也会觉得舒服一点。
“你老家哪里的?”
荆向妃无聊时又开始自制钓鱼竿在将军府的小池塘里掉小鱼小虾,大多时候她会把自己买来的未来手下带着。
“回小姐的话,在陇西。”
“陇西在哪?”荆向妃在泥土里挖出一只蚯蚓扔进小盒子里,那本是装首饰的杨木盒,还是春雪特意从宫里带出来的,如今里面已经有了三条土龙。
“回小姐,是北方的一个城,临近泰东。”
“你别总小姐小姐了,跟丫鬟似的。”荆向妃越挖越深,一铲子下去,杠了一下,好像挖到什么硬东西。
“哎哟,挖到树根了。”荆向妃一喜,继续沿着树根挖挖挖,倒不是别的,她只是觉得好玩。“哦,对了你家乡有什么特别的吗?”
荆向妃一边铲土一边看着秦漠,两只小手已经脏兮兮了,右边脸蛋上还被蚊子盯了一个小包,荆向妃挠了几下吗,眼下脸蛋也是脏的。
荆向妃话很多,从后来的相处中,秦漠越发的觉得,这丫头太活泼了。在他的认识中即便是普通商贾家中的小姐也不似这般,挖蚯蚓,钓小鱼,每天都有各种办法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丞相家的小姐便与众不同吗?秦漠有些怀疑,他现在独自一人好不容易活下来,本来只想就这样当个大户人家的门前狗苟活下去。
可这位小姐总喜欢把他拉出来,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让他麻木的脑袋也开始转动,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起陇西城中的横穿而过的汴河,想起秦府前高挂的红灯,想起门前五月的槐花。还有自己这半年来颠沛的惨痛。
自己被陷害前槐花刚开,如今不过半年,秦漠却觉得好像是过去了好多年那般漫长。
“你在想什么?”荆向妃看着发呆的秦漠,根已经露出了半截,只是想在挖却不容易了,这树根盘踞在泥土里已经很多年,如今只是浅层根被荆向妃发现而已,实在挖不到低下了,荆向妃只得放弃。
“小的在想,陇西靠北,气候比较寒冷,那里有一座雪山,山顶上满是积雪,终年不化。”
“终年不化的雪山?”荆向妃小铲子一顿,“哇,这么好吗?”
“只是气候原因罢了。”
“不不不,秦漠啊,你老家真厉害。”荆向妃眨眨眼,好像考虑了一会,对这秦漠勾勾手,“其实我买你,是为了以后闯荡江湖的,等到时候我不当丞相家的小孩了,我就带你回你老家,我顺便也去看看雪山。”
秦漠闻言,猛地偏头,漆黑的眼眸里印着荆向妃脏兮兮的面庞,好像要把荆向妃看懂一样。
“为什么?”
“啊?”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闯荡江湖,锦衣玉食不好吗?何况你……身为女子。”秦漠笔直的站着,瞧着荆向妃,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他想说区区一介女流,尤其是身娇肉贵的高门小姐,说什么江湖?只怕是什么奇怪的本子看多了,胡思乱想。
“没有为什么,反正你记得就行了。”荆向妃磕磕铲子,从怀里掏出方巾擦擦手擦擦脸,拿起自制的钓鱼杆。
“走,我们去小池塘,钓到鱼,晚上吃鱼肉。”
闻言,秦漠想到昨天丞相小姐钓的那一尾小虾,大概有三寸,此时应该还养在小姐院中的缸里,不知死活。
“啊,对了,小七很厉害,你要好好跟他学,以后我俩闯江湖,我总有顾不上你的时候,你要学些自保的本事。”
荆向妃絮絮叨叨,满脸殷切,可见是肺腑之言。秦漠听了,平日总平静的面容隐有几丝青筋暗动。
“……劳小姐挂心,秦漠铭记于心。”
“都说了,不要小姐小姐的,你若非要喊,不如喊我老大吧?”
丞相小姐一回眸,眼中期待溢于言表,上齿咬住下唇,一副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太欢喜的模样。
秦漠眼眸依然如死水凝视着荆向妃,而后缓缓开口。
“小姐,如此不妥。”
“有什么不妥?”荆向妃期待落空。
“有失礼数。”
“放屁,你就是不想喊!”荆向妃一转身鱼竿也跟着晃动,她用指责的目光直视秦漠,“秦老二别以为你脸上没有表情我就看不出来,你嫌弃我是小女孩。”
“……小的不敢。”秦漠眼中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哼,你等着吧,等我学好武艺,要你好看!”
“……”
秦漠想说其实眼下她也可以要他好看,只要一声令下,多的是人回来收拾自己。只是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他想小姐应该是知道的,应该不需要他提醒。
今天收货不及昨天,昨天还有一尾小虾,今日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荆向妃耐心的等了很久最后还是厌烦了,收起鱼竿扔掉了饵,对着小池塘撒气。
“真是的,难道蚯蚓不好吃吗?”
秦漠帮着帮着荆向妃拿过盒子,经过花坛的时候把剩下两只蚯蚓扔到花坛里,昨天荆向妃也是如此做的。
“我好想出去玩啊,可是姜玦那小子就是不让,要出去也要和他一起出去,但是我不想跟他玩,太受气了。”
荆向妃抱怨,总之,只要不是当面,背地里丞相小姐都会指名道姓的喊谁谁谁,尤其是四皇子,除此之外也只有将军府的三公子以及小七有幸让荆向妃尊称一声三哥和师父。
不过秦漠听到了也就当做没听到。
回到院子之前,荆向妃下令让秦漠在门口等着,虽然之前荆向妃想让秦漠进去,但是春雪一直死死的守着院门,这才让小姐打消了念头。
“算了,你还是别等了,你回去休息休息吧。”进了院子之后荆向妃又折回来拍拍秦漠袖子,她玩累了突然也想睡一会,就没必要让秦漠在门口等她。
“是。”
看到秦漠走了,荆向妃跑回屋里,打了哈欠,眼泪也掉了两颗出来。
“春雪,我好困了,我要去睡觉。”
“哎呀,小姐,你怎么才回来,不能睡,你这一身,先换衣裳,洗把脸!”春雪连忙冲上来拦住荆向妃,把荆向妃拉倒椅子上坐下,然后又柜子里取衣服。
“小姐,您这几天没有去殿下那里问候了吧,您想您买的侍从还是殿下派人带回来的,您的侍从来了,您都没有去殿下那里谢一下,有些不妥吧。”
又来了,这春雪隔三差五要她去找姜玦。
“我知道了,我睡一会就去。”
“可是等您醒了天就黑了,小姐您昨天就这么说的。”
“好吧我现在去。”说着荆向妃又打了一个哈欠。
等收拾好,春雪陪着荆向妃一同去了四皇子的院子。
姜玦虽然贵为皇子,但是在将军府并没有搞什么特殊的待遇,门前除了两个将军府的小厮,再无一人了,本来惜凤宫的老太监想跟来,可是姜玦不愿意带。
“四哥哥在吗?”推开门,荆向妃探进去一个脑袋。一到姜玦面前,她已经习惯性的换了一张讨好的面容。
虽然这样令人不齿,但是可以谋道一些好处。
“你来干什么?”姜玦依然在看信笺。
荆向妃心想要不是春雪叫我来我才不来,不过嘴上却笑呵呵的道,“我来找你吃晚饭。”
“这才几时?”姜玦看外面天还亮着,这两天宫里的来信很多,有关于谢贵妃也有关于王贵妃,总之都不是省油的灯,索性他在宫外,这些破事总扯不到他身上。
“可是我饿了。”
姜玦闻言瞪了荆向妃一眼,“果然是只傻狗,就知道吃!”说完开门对屋外的春雪道,“你去备膳吧。”
自从来到将军府,姜玦已经极少这么喊她,不过偶尔还是会有,荆向妃打个哈欠趴在桌子上,算了,懒得跟这个小子计较。
“啊对了,四哥哥,马上就是皇后娘娘的祭日,那也就是你的生辰了?”
“你还知道这?春雪告诉你的?”姜玦坐到荆向妃对面,看着荆向妃脑袋,从小到大向来没有人敢当面与他说这件事,连父皇都不曾提过,没想到傻狗的胆子还挺大。
“恩,这样说过。”荆向妃趴在桌子上,想了想,“你想要礼物吗?”
“你要送我?你有什么宝贝?”姜玦想起荆向妃对一个金镯子流口水的样子。
“你就说要不要吧。”荆向妃脸蛋埋在两只胳膊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对着四皇子。
“好啊,我姑且看看你能准备什么。”
“还有两天要进宫了,你得让我明天出去一趟,但是你不许跟来,你看到就不惊喜了。”荆向妃埋在胳膊里的嘴角扬了起来,还是她聪明。
“可以。”四殿下金口玉言睨着荆向妃满是窃喜的眼睛,他当然看出来这是荆向妃在找借口,但是让她出去一下也未尝不可,以免堂堂四皇子伴读整日偷钓将军府的小虾。
没一会春雪带着几个将军府的丫鬟带着晚膳,只是敲门的时候,四皇子又让她们退下了。春雪不明所以抬头望了一眼,只见荆向妃趴在八仙桌上睡着了,背上还披着一件玄色披风。
“奴婢晚些再来。”
“恩。”
屋外天色渐渐黑去,不知过了多久荆向妃才醒过来,因为头枕在胳膊上,醒来的时候整个手臂酸麻不已,荆向妃皱着脸。她转了转脑袋,发现她居然在姜玦的屋里就这么睡了,姜玦则趴在他的书桌上,荆向妃走近一看,原来他也睡了。
整个人仰靠着椅背睡着了,荆向妃抱着披风,看着姜玦的睡颜。
闭上眼睛不说话的话,看着真是好看多了。若是现世,荆向妃一定张口就称赞一句“天使”。因为姜玦生母是南弋人,他面容较与他人要更深刻一下,发色漆黑,眉眼如画,整张面容让人觉得精致无比。
若真是女娲造人,那女娃娘娘一定是偏心,给了这个脾气古怪的小子捏这么赏心悦目的一张脸。
荆向妃想,她是有些嫉妒的,想当初那个安承欢说她在静安小姐里容貌只算中等,她照了镜子,虽然她眉毛粗了点鼻子塌了点脸蛋圆了点……
姜玦动了动眉毛,一睁开眼,便看到荆向妃一张大脸满脸纠结的看着自己。 若非目有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