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色灰恹恹一片,如压在人心头,太阳不见,但愈发的燥热周围树上、草里,数虫儿都在叫着热死了、热死了
李行之虽然早已经寒暑不侵,但这灰沉沉、闷热的天气里,心也闷得难受。、qΒ5.co他躺在水榭亭中的藤椅上,睁眼闭眼的睡不着觉。pángbiān一个小奴,脸上冒着汗,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扇子,实在精打采得很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奴仆奔来,气喘吁吁,大呼道:“阿郎,二郎回来了”
李行之微眯的眼睛缓缓睁开,打了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才道:“什么二郎回来了”
“就是阿郎的义弟、王家的那个二郎回来了”这个时候,那个高呼的奴仆已经走到了近前,低头说道”“。
李行之陡然一惊,霍然站起身来
“什么二郎回来了”他怪道。
由不得他不惊讶这个时候,边关战事正紧,先是吐蕃、然后是吐谷浑,接着突厥又犯边来饶,到了现在这个贞观十三年的时候,又要拿不听话的“高昌”出气,王二郎作为先锋小将,怎么可能就回来了
“是啊,是二郎回来了。”奴仆虽然气喘吁吁,但听得李行之有些惊讶、不可置信的模样,又说了一遍。
李行之听得此,心感古怪,觉得其中怕是有其他的什么缘故,也顾不得尚恭敬侍立在前的奴仆,大步迈出,直往前庭而去。后边那奴仆看着李行之起身,又迈着步子跟在后面,眼见着与李行之的距离越来越远,便干脆小跑了起来。
李行之正走到前庭。正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风尘仆仆在走进来,pángbiān还有一个奴仆跟在后边,牵着一匹喘着粗气、流着黑汗的高头大马。
那青年听得脚步声,转头看来,正见得李行之走到庭堂。
“大哥”青年声音显得低沉、带着些许风霜气,浑然不似当年那个跟在李行之身后的稚嫩小儿。
“回来啦回来就好”李行之看着王二郎还欲待说些什么。便拿话头堵住,且让周围奴仆带二郎去洗漱休息。
王二郎休息了一阵,吃过晚饭,便随李行之去了后院。
两人坐在后院石凳上。李行之不说话,只喝着清酒,任由暖风吹熏。pángbiān王二郎浑身清爽、高头端坐,朗眉微皱,似有不平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犹疑不定。
“有话便说罢你我兄弟二人,什么事还需这般婆婆妈妈”李行之看着王二郎的模样,放下手中细薄酒杯,说道。
“哥哥可还记得当年在潭州,那崔县令家的小女”
“那崔家小娘子”李行之看着王二郎,脸上露出些古怪的意味,“倒是记得。当年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可爱得紧。只是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模样。怎么难道你那时候就惦记上人家了”李行之取笑道。
不过几面之缘。时隔已久,李行之不认为他们两人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我去行伍之前的那个元夜。与她见过一面,后面也多有书信往来”
“”李行之怔怔的看着王二郎,像看怪物一样。当年王二郎虽石老夫子学习礼仪经义,学得跟个老夫子一样,却没想到,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男未婚、女未嫁。又没有婚姻媒妁,竟玩出鸿雁传书的事,即便在这个风气开放的朝代,也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李行之以前还奇怪一向不喜玩弄飞禽走鸟的王二郎,怎么突然向他要了那只训鹰过去。结果因由是在这里。
“然后呢”
王二郎好似没有看到李行之那万般古怪的表情,眉头愈加紧皱,接着道:“我前些时日在军中接到她的信,说她父亲给她与那郑家子订了一门亲事”
“订了一门亲事”李行之一拍脑袋,道:“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说我直接去给你提亲便是就是你看上了哪个公主亲贵,只要是两情那个相悦了,你哥哥我也能给你想个法子弄来。”
王二郎听得李行之的话,诺诺不语。他虽然曾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杀得敌寇兀自胆寒,但到了家里,还是习惯听从李行之这个哥哥的。
“然后你就从军中跑回来了当了逃兵”李行之看着这个热血一冲,就不顾后果的弟弟,心里那个奈。按他这搞法,没事也要弄出事来。若不是他这哥哥还有些能耐,说不定又是一段只待后人传唱的“桃花扇”
王二郎以为李行之责怪他当了逃兵,愈加不敢言语,良久才道:“我叫军中兄弟和薛大哥与我遮掩一二,来去月余应当事。”
“其他事尚不计较,我且问你,那崔家小娘子是如何说的”
“她只说什么有缘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相违”
李行之看着王二郎的脸色愈加的暗淡,忍不住打断道:“那你还跑回来干什么”
王二郎脸上露出些愁苦挣扎之色,让李行之见之不忍,却又不得不硬下心肠,直道:“你且好生想清楚。若是准备做那慧剑斩情丝之事,便径自回军中去罢说不定哪天你功成名就,而她丈夫又死了,还有机会一亲芳泽。若是决心去搅和一阵,你哥哥我倒也能帮你想个法子,就算是去崔家将人抢过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行之说着,便起身而走,也不看兀自挣扎的王二郎。
李行之希望王二郎自己有个绝断。不过,即便王二郎自己放弃了,他也不可能让他那内定的弟妹落入别家。
他坐在屋中,思忖了一阵,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办这件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直接进崔府抢人。不过,这个法子虽然最是简单易行。也太过粗暴,若非万不得已,李行之还是不愿为之。
李行之想了一阵,突然一拍脑袋,对着侍立在外面的奴仆道:“去将张老伯请来”这张家老伯是他李府的前任大管家,是他爷爷的得力臂膀。此时有了难处,正好就想到了老人。人老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应对事情的门道就多,不然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不久,一个精神烁烁的老人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老人听得李行之的话,悚然一惊,眉头大皱
“这事有办法吗”
老人为难的看了李行之一眼。苦着脸道:“阿郎可是为难老身了此事不是有没有法子的问题,而是做不得啊”
老人瞥了李行之一眼,见他并没有放弃的模样,便道:“这天下有三姓五家,相互间枝缠蔓绕。几家发力,即便当今圣人见了,也要退让三分这郑崔两家,便在其中。而几家联姻之事。是他们关系维系的要隘说句有些不敬的话阿郎要做的事,是圣人想做而做不到的”
“阿伯只道我是愣头青一个三姓五家我也知道。不过,李世民做不到的事情,我未必就做不成阿伯且放心罢即便出了大事,我也早有后路安排”
老人深深的看了李行之一眼眼前这人让他有些看之不透。不过,就凭他闯下的那份远胜于李家数代经营的基业,也足以让他信任。只是他不知李行之何以有如此大的信心。
“既然阿郎已经有了决断。那老朽便姑且说上一说。”老人道,“障路而抢亲捉郎,古已有之。到了我大唐,胡风西来,其风又盛。虽然大多是迎亲路上。以此添趣。真要拦路抢来,未免坏人婚姻、面上须不好看但阿郎硬要做此,只须寻个由头,拦在迎亲路上,也未必做不得”
接着,老人又将其中需要注意的事讲了个明白,直让李行之连连点头。这抢亲的法子,虽然有些阴损缺德,但真要做来,于礼法上却是不差直要让崔郑两家吃个哑巴亏不可至于暗地里的报复,又是另一说。
第二日,双眼通红的二郎一大早便找来。人虽然疲惫,但却精神振奋,不复前日的颓唐之气
“想明白了”
“我想明白了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若我也要强求这一次还请哥哥帮我”
六月廿九,宜嫁娶。
天未明,长安一高宅门前已经莺莺簇簇。只见数匹青骢大马脖颈打着彩络,拉着几辆华彩大车出了大门。几辆大车中央,簇拥着一架八人大轿轿子、车马的周围,都簇拥着一群的人。
车绕长安行了半周,方始往崔府行去。
此时虽然没有浪迎亲的说法,但也有同辈亲友代相迎。到了崔家,只见大门微闭,一个小童从门缝里出来,如此这般的一番刁难。几个书生模样的郑家人又是谈诗诵词、名言道礼的说了一番,直到口水说干,门才吱嘎一声打开,迎出一个穿戴“华钗青质连裳、青衣革带襪履”的娘来。此时娘头戴华彩头冠,看不清楚面目,被一少女背着,送入花轿之中。
八人抬着花轿,在众人的簇拥下,起行沿路往回走。车转三绕五,突然从路旁冲出三五行人围堵过来,多是少女男女,又有七八小儿,又唱又跳,伸手讨要吃喝。却听人念到:
“儿郎伟我是诸州小子,寄旅他乡。形容窈窕,妩媚诸郎。含珠吐玉,束带矜装。故来障车,须得牛羊夫人班瀍浚发,金缕延长。令仪淑德,玉秀兰芳。轩冕则不饶沂水,官婚则别是晋阳。两家好合,辉光”
有人连忙走到花轿前,散发了些许糕点果味,见障车的人还不散开,不紧不慢的道:
“障车之法,先自有方。须得麒麟一角,三足凤凰。辽东酒味,西国胡羊。拟成桂昔,秦地生姜。少一不足,实未形相”
障车众人又一词道:“吾等今来障车,自依古人法式。君既羊酒并,何要苦坐呰则。问东定必答西,至南定知说北。犹自不别时宜,不要数多要勒”
这么来去问答,纠缠了一番。又送上些布帛酒肉,众人方退开。
障车之事,便是抢亲的风俗演变而来的。但即便在唐朝,真要是小家小户的,碰上强盗赖,不让过行。真将娘强了去,还真没地说理去不过,显然,作为高门大户的崔郑两家,不觉这种倒霉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迎亲的车又遇到几次拦路障车的,都是吉言好语一番说道,便让开了去。
此时,日头已经要没入地平线。天色昏昏然。此时,街行巷道的人已经渐渐稀疏。眼见着要到郑府了,众人早已口干舌燥、疲惫不堪。
就在这时,路上突然行出一路人马来,多是青壮、亦有妇女,皆拥至车前,口中念着吉祥词、障车文。
马车上人见得家门将至,不欲再耽搁。当下利落的施了不少牛羊酒肉布帛。
众人得了布帛酒肉,也不让开。车上人心里发急,便道:“今之圣化,养育苍生。何处年少,谩事纵横急手避路,发我车行”
众人仍不让开,又道:“吾是三台之位。卿相子孙。太原王、郭,郑州崔、陈。河东裴、柳.陇西牛、羊。南阳张、李,积代忠臣。陈君车马,岂是凡人”
马车上人听得众人如此自夸,不得已。正要再施酒肉,忽觉脑后劲风陡生,便觉不好。正待躲开,突然后脑勺一痛,沉沉昏死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四个精壮大汉,也不管昏死过去的迎亲众人,接住大轿,脚下生风,奔走而去倏忽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此时,长安东面的李府万分的热闹来来往往的,全都是人
不过,这些客人都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莫名其妙今日突然收到请帖,道是李家大郎的义兄弟大婚,请人来贺在此前,众人都未听说甚么风声,也未见过什么三姑六婆、什么彩礼纳贺。即便是到了现在,日头已沉的时刻,娘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古怪的是,众人都不知那娘子是哪家哪户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府要开宴了作为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李家,所有商家闲贾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都请人带了偌大一份贺礼即便不能与李家攀上些关系,能留个面目情谊也是好事
倒不是李行之存心要大办婚宴,而是王二郎和崔家小娘子的婚姻之事瞒不了人,到时候还是要正面相对崔郑二家乃至各大世家的压力,还不如大办特办,方不失气势。再者,也不想委屈的二郎。
此时郑家尚不知那巷道街区发生的惊事,仍自欢欣鼓舞,钟鼓齐鸣这世家大族,虽然是旁支,但也远不是什么经商的李家可比的看看来往的客人就知道李家的不过是些闲贾贱商,而来往郑家大门的,却皆是王公贵族诸如程国公、长孙家、秦家乃至皇家亲贵,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都准备了一份或薄或厚的礼物送来,让那报号的门房喊得是口干舌燥
作为三姓五家的高门显贵,与那东面李家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门第,如果没有意外,几乎不可能发生任何的交际。郑家也不知道在东面,还有一户人家在办着同样的喜事。
却说崔氏一家送了崔家娘子上了花轿,三姑五婆也都坐着青骢马拉的大车跟在后面,也来帮衬一二,忽然见到抬花轿的几人连同pángbiān数人在一瞬间被打昏在地,四个人抬起花轿,脚下生风,倏忽不见,都惊骇得张大了嘴,也不知道要呼喊些什么,良久才惊得脸面惨白、大口的呼吸着,坐下拉车的马也好似受惊了一般,拉着大马车在原地呼啦啦的乱转,一瞬间,人仰马翻、好不狼狈
在另一边,崔家两老崔家娘子的父母,也就是当年的崔知县,差人驾着一辆马车,也不去凑那花轿边的热闹,抄小道直往郑家而去。
突然,那车夫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囫囵的倒在了地上。周围护送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声息的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那驾车的人已经换了个。
马车绕行一周,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此时,崔家两老经过一整日的折腾,昏沉的躺在马车里面,哪里还知晓外面状况
车行过良久。此时,车上的崔家父母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正待询问的时候,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厢小门被打开,露出一个大汉赤黑面容。
“崔家丈人,请了我家阿郎早已恭候多时且提前向二老道声贺”
崔家父母见得眼前出现一个生人,而他家的马夫已经不知道到了何处,顿时大惊崔知问终究是官场中人,养气功夫不同一般,一惊之后,面色已然恢复了平静,吓道:“你是何人知不知道劫持朝廷命官是何罪些送我们回去,今日且不追究”
“郎君多虑了我等特地驾车将二位请来此地,何来劫持之说”
崔知问听得此,知道眼前几人是有备而来,也不说那恐吓之言,只道:“既将我们夫妇请来,也不知主人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