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没什么行李，搬起来便很利落。肖西只是没想到，短短时间，房子便被程适之打造得这么漂亮。原来的杂物都已经不见了，里面被细致地清扫过，墙壁换上了浅鹅黄描白色暗花的壁纸，新添了一个乳白的对开门衣柜，一张乳白的梳妆台和一张书桌，单人床、小沙发和窗帘都是或深或浅的鹅黄布面，看起来清新淡雅。

　　“本来想给你弄成粉红的，后来一想，这么恶俗的颜色也只适合我那小妹，今天早晨看你穿一身鹅黄，很漂亮，临时打电话让他们改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话是这么说，程适之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写着得意二字。

　　“谢谢，我很喜欢。”她真诚道。

　　程适之很受用，乘势说：“为庆祝你乔迁之喜，咱们今晚共进晚餐如何？”

　　她笑：“好，我本该谢谢你的。”

　　见他要出言反驳，她轻轻打断：“今天听我安排吧。”

　　推着小推车在超市里选购食材时，程适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本以为她的意思是要再次付钱请他吃饭的，在他泡女孩的历史记录中，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上次的事件已经是唯一一抹败笔，对于他来说，不能再有第二次。可没想到，她的意思，竟是要亲自下厨，这仿佛意外之喜，让他走起路来也格外轻飘飘了。

　　“哎哎，你别乱买啊。”肖西两根手指从推车里钳出他刚刚扔进去的一袋速冻羊肉串，叹口气，“你跟着我就行。”

　　程适之傻笑着应声好，老实了没一分钟，又在蔬菜柜台旁跃跃欲试。

　　好容易采购齐全，两人打道回府。肖西在厨房忙活的时候，程适之就倚在一旁欣赏。

　　“你洗菜的背影很有女人味。”他啜口茶，在那边评价。

　　“谢谢。”

　　“为什么老是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父母对你的礼仪教育实在太到位。”

　　她手下滞了片刻，很快接着忙碌，淡淡道：“是吗……”

　　“我们今天吃什么？”

　　“蕃茄鸡蛋汤，素炒黄瓜，青椒肉丝。”

　　“刚才那个削皮器为什么不让买，削起皮来肯定容易多了。”

　　“那是刮丝用的，手柄太短不好握，我以后再买。”

　　“那今天削皮不是很麻烦？”

　　“今天的菜没有需要削皮的。”

　　“那……”

　　肖西有些嫌烦，又有些好笑，说：“你别在这儿罚站了，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吧。”

　　“不去，电视没你好看。”

　　类似的话于他纯属张口就来，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一般女孩子也很吃这一套，可肖西却是二般的女孩，她不再接话，只专心地切菜。程适之倒会察言观色，进进出出张罗着擦桌子摆碗筷，整得自己一片事务繁忙。

　　菜端上桌，肖西有些抱歉地笑笑：“我手艺不好，你将就吃点。”

　　程适之夹起一筷青椒肉丝，边往嘴里送边道：“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然后……努力咽下去，再赶紧喝上一口水。

　　原来，真的不是谦虚。

　　肖西赶紧试了一口，站起来说：“我重新炒一份吧。”

　　程适之拦住她：“没事没事，稍微咸点，刚好就着米饭吃，多少人没咸菜还吃不下饭呢。”

　　拿咸菜和自己新炒的菜作比较，肖西觉得还真是特别安慰。她好笑地重又坐下：“那行，你多吃点饭。”

　　二十岁之前，肖西从来没有下过厨房，她仅有的烹饪经历，便是刚来这座城市，在小超市工作的那段时间。老板娘只负责做每天的午餐，早晚都需要自己解决。没人教导，在棚户区租的那间小房里，她开始了艰难地摸索。

　　鸡蛋经常敲得连皮连壳丢进锅；菜叶子不知怎么择，经常留了没用的扔了有用的；刀功更不用说，总是切得粗细不均大小不一。而最难的，还是火候的把握。第一回炒菜时，动作慢了些，油在锅里跳，火就腾地起来了，吓得她大声尖叫；有时怕没熟，总想着多焖一会儿，等糊味飘出来，才知道已经晚了。这么跌跌撞撞的，她好歹熬了两个月，自认算是有一技傍身，不至于饿死了。去酒店工作后，三餐都由酒店提供，便没什么机会练习。今次重操旧业，才发现手上的准头竟比原先更差些，咸淡都拿捏不准了。

　　程适之倒很给面子，吃得津津有味，一碗饭很快见了底。肖西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上生出一股暖意。朋友，她来到这里三年后，第一次从心中冒出这个词语。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肖西正打印一份文件，总裁事务部的Susan突然过来，进了张吕宁办公室。两人出来时，张吕宁告诉她，需要随Susan走一趟。

　　肖西虽然疑惑，仍旧克制地没有询问，只是随着她搭上电梯，看着她按下二十五层。到达后，Susan敲响一间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后，点头示意她进去。肖西看看门上烫金的“总裁办公室”几个黑色仿宋体字，轻轻推开门。

　　巨型的老板桌后坐着个男人，正翻阅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并未抬头，只淡淡道：“稍等。”笔下仍旧写写划划。

　　肖西不敢擅坐，站到桌前约一尺远的地方，略略有些好奇。那人低了头，面目看不清楚，映入眼帘的只是一头乌黑利落的短发，和耳侧浓黑的鬓角。

　　少顷，他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合上钢笔，这才抬头，一双深邃的眼睛望向她。肖西心内“咯噔”一下，怎么是他？

　　他的表情却未有明显的变化，不知是见惯了人事并不惊讶，还是根本就没认出她，声音里没什么温度：“肖小姐？”

　　“是。”肖西点头。

　　“听说是从昨天开始来JH公司上班的？”

　　“是。”

　　他停顿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再道：“很高兴肖小姐愿意加入JH，但恕我冒昧，请问肖小姐是从哪所学校毕业的？”

　　肖西有些尴尬，没想到他要问的是这件事，手指在桌下轻轻绞着，缓缓答：“在老家读的高中。”

　　他从桌旁拿过一个文件夹，翻开，在上面轻扣两下，语气里沾了一丝鄙夷：“可是，你的资料里，显示你从B大中文系毕业，并附有毕业证书复印件？”

　　肖西讶异，怎么可能？！直视他的眼睛，她问：“可以借我看看吗？”

　　他左手抵着下巴，审视着她的表情，右手将文件夹丢到她面前。

　　肖西翻开，刚瞟了一眼，总裁办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一阵脚步声匆匆走进来。

　　“洛冰，你想干什么！”来人怒叱。肖西不用回头已经听出来，是程适之。

　　洛冰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看他一眼：“怎么，程总监一向进别人的房间都是这种风格吗？”

　　程适之气愤的声音：“我招进来的人，我对她负责，用不着你管。”

　　“如果我没记错，程总监应该是财务总监，不是管理总监，人力资源部的事，什么时候也归到你那边去了？”

　　“只要我愿意管，还真没有管不了的。怎么，洛总裁是想让我明天拿份董事长圣谕过来，把人力资源部接到手里历练历练？”

　　一个细小的声音插进来：“好了，这事是我不对，我退出。”

　　剑拔弩张的两人同时望向说话的人。

　　“复印件是我拿来的，同你有什么关系，你哪里不对了？”程适之寒声道。

　　“你会这么做，也是因为我，当然和我有关系。”肖西分外冷静，“所以，没必要因为我产生矛盾，我离开就好。”

　　她从脖子上取下工作牌，放到面前的桌上，转身走了几步，想想又道：“不过洛总裁，没有文凭，不代表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学历之外，我并不缺乏努力、认真和坚持。”

　　“你等一下。”程适之在身后唤她，他取下工作牌，也放到洛冰桌上，“我和你一起。”

　　“你……”肖西一时竟不知如何说他才好，“别这么孩子气。”

　　“我早不耐烦他这鞋拔子脸了……”

　　“都拿回去吧。”明明剑眉星目却被誉为鞋拔子脸的洛冰终于出声，“既然学历造假的事，是我们程总监自作主张，那么，我暂时相信你的人品。已经办了入职手续，姑且试试吧，我对你所谓的能力，拭目以待。”

　　肖西缓缓抬眼看向他，程适之已经开心地笑起来，打个响指：“这还算说句人话。”然后一把收了工作牌，拉起肖西的手，直接出门。 我若回头，你便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