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澄菲来的时候，已近九点。见到程适之也在，她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无踪，沉声道：“肖西，你早说他也在，我就不过来了。”

　　“哎……你这人……怎么不依不饶啊？”程适之嚷道。

　　“我不依不饶？你别理我啊，我又没求着你……”

　　“好了。”肖西眼见着情势不对，出声打断二人，“来，坐下，咱们好久没聚了，好好聊聊天。”

　　那两人坐着，眼光互不接壤，尽管上周末他们刚刚一起度假，实在称不上“好久没聚”，也没人有心思挑这话的毛病。

　　“你什么时候上班的？没听你提过啊。”肖西找了个话题。

　　“就这周。”穆澄菲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朝肖西露齿一笑，“上周一就面试了，这周二才接到的通知，周三开始上班，到目前为止，只上了三天。”

　　“找的什么工作？”

　　“同宇集团，市场部实习生。”

　　肖西重复：“同宇集团？市场部实习生？还面试？”

　　穆澄菲耸耸肩：“当然。我家老头子还不知道呢，公司这么大，我估计尽量躲着他，他也不一定发现。”

　　“为什么？”肖西问，虽然隐隐已经猜到了答案。

　　“当然是想靠自己，不想背着董事长千金的名头当空降兵。”穆澄菲微笑，“我得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啊。”

　　这倒符合穆澄菲的性格，肖西其实还挺佩服她。

　　“你真的准备当个朝九晚五的小职员？”问这话的是程适之。

　　“那当然。”穆澄菲说，“不从基层一步一步来，我怎么能更好地了解同宇的运营，怎么能享受到升职的快乐，怎么能让老头子对我刮目相看？想想有一天，提名我做市场部总监的表格放到老头子面前，他发现这人居然叫穆澄菲……你说，这算不算是给老头子一记响亮的……”穆澄菲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似乎觉得这话有点不太靠谱，因而皱了眉在那里努力思索新的句式。

　　“一记天雷轰顶？”程适之试探补充。

　　“对！就这意思！”穆澄菲打个响指。

　　这意思表达得……还真贴切……肖西汗。

　　穆澄菲很快发觉出言补充的人是程适之，而自己刚才的表现太无隔阂，紧接着白了他一眼，将这隔阂重新竖起来。

　　程适之却没注意到，他用手撑着下颌，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上了几天班，感觉如何？”肖西又问。

　　“我都游荡这么久了，之前只是打工，零零碎碎的，这回是正儿八经上班。”穆澄菲咂下嘴，“嗯，感觉还不赖。”她放下已经喝完的咖啡杯，向后靠住靠垫，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你喝的，是我的咖啡。”程适之盯着那空杯子，才反应过来。

　　穆澄菲看了看桌面：“无聊。桌上一共三杯，肖西一杯，你面前一杯，这杯不是我的是谁的？”

　　程适之像是抓住了什么机会，活络起来：“我这杯是黑咖啡，只喝了一口，不喜欢，又让老板上了杯卡布奇诺，同样只喝了一口，就放桌上了。怎么样，味道可好？”

　　“啊呸！”穆澄菲伸手招呼老板，“赶紧给我来杯白开水，我要漱个口。”

　　程适之狭长的双眼弯起来，笑得异常贱。

　　肖西有些好笑，趁老板送水的功夫，说：“再来一杯卡布奇诺。”

　　然后问穆澄菲：“可以吧？我记得你喜欢喝这个。”

　　继续斜程适之一眼：“和他爱好一样。”

　　穆澄菲一边将之前的杯子放到老板手中的托盘里，一边说：“谁和他一样，来杯黑咖啡。”

　　肖西莞尔：“奇怪了，这黑咖啡素来只有我爱喝，你俩今天怎么都想试这个？”

　　穆澄菲马上追加：“算了老板，不要黑咖啡了，来杯摩卡。”

　　肖西不怕把水搅得更混，逗她：“哎，你知道间接接吻吗？”

　　穆澄菲看程适之一眼，脸上染了些绯红，又瞪肖西：“肖西！你还是不是我朋友了？”

　　肖西笑着举手投降：“是是。”

　　“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穆澄菲急着转移话题。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肖西瞟程适之一眼，慢条斯理道，“好像是有人想向你道歉。”

　　这话成功让程适之脊背挺直，表情僵硬，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方道：“那个，你之前说话太可气，我态度有些不好。”

　　穆澄菲看着肖西问：“如今的道歉都是这种风格的？”

　　肖西朝程适之递个眼色，程适之这才瓮声瓮气地说：“好了好了对不起。”

　　“什么？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

　　程适之一横心：“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听到了吧？”

　　“哼……”穆澄菲将脸扭向一边。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他人不坏，就是嘴贱，你又不是不知道。”肖西打圆场，进而好奇地问，“不过，你们平时总是吵吵闹闹的，也没见真生过气，他到底说什么了，能把你给惹毛了？”

　　那边还没答话，肖西的手机倒是响起来。她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站起来说：“你们先聊，我出去接个电话。”

　　手机那头是熟悉的低沉的男声：“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她愣了愣神，回答：“哦，和穆澄菲还有程适之在一起。”

　　那边停了停，然后嘱咐：“早点回去吧，让适之他们送你，不要一个人。”

　　“好……”她应了，挂了电话。进门之前，似是有第六感，朝着来时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路灯被街边女贞树繁茂的枝叶遮挡，在人行道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印痕，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慢慢向前走去，渐渐融入夜的背景之中。

　　她推开门，那两人正说着什么，见她进来，同时噤声。她微微笑道：“你们慢慢聊，我有些事，要先走了。”

　　穆澄菲站起来：“那我也走了。”

　　肖西拦她：“你的咖啡才上来，还坐坐吧，一会儿让适之送你回家。”

　　又转向程适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让老赵送我一趟？”

　　“哦，好好。”程适之连忙掏出手机拨老赵的电话，交待清楚。

　　肖西道了再见，推门出去，余光瞥见那两人重又坐下，嘴角便弯了，露出一丝笑来。 我若回头，你便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