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赵良嗣这一番舌灿莲花,西门庆突然一阵恍惚,他的思绪又穿越回后世去了。
在他来的那个世界,同样有一大撮特殊材料制成的英勇斗士,他们在体制的包庇下,一个个前赴后继地贪污徇私枉法,将自然和人文环境都摧残得面目全非后,这些旧世界的破坏者却自有通幽曲径,可以移花接木地离了这里的一片乌烟瘴气,腰缠十亿贯,驾鹤下西洲假如他们还想维持自己并不存在的廉耻的话,那么赵良嗣的这番宣言,实在可以供那些人临摹了去,当作大义的声明来反复颂唱,为自己披上真理与道义的遮羞布的。
千年的荒谬,在这一时间里彼此印证,让西门庆猛然间生出了时空错位的幻觉,当他猛一挣扎警醒过来的时候,只有大笑,拍案大笑。
这一番大笑,反倒听得赵良嗣糊涂了如果说西门庆是因为自己的一番巧言令色而愉悦,那他的笑声中为什么充满了一种忧伤的沧桑如果说西门庆是在耻笑自己的强词夺理自圆其说,那他的笑声却是因何而这般放纵
赵良嗣不得不承认,他看不透眼前这位转世天星,更或许,这世界上没有一个能看得透他,就象凡人的眼睛看不透深渊里潜藏着的龙一样这个认知,令赵良嗣深深地惕厉起来,把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了。
西门庆笑完之后,重新打量赵良嗣,果然,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不是特别的精明,就是特别的愚蠢但很显然,赵良嗣不属于后者。
“请赵先生入座吧”听到西门庆这一句话后,赵良嗣暂时松了一口气缠头裹脑的一刀算是躲过去了,只要命在,舌根儿也没坏,他就要千方百计将自家心中那一点理想的火苗传播延续下去。
待赵良嗣落座后,西门庆问道:“赵先生不是受故宋之命主持与女真的海上之盟吗怎的现在又成了金国的使者”
赵良嗣苦笑了一下,以自嘲的语气说道:“皆因小人出使在金国的时候,三奇公子您吊民伐罪,夜破东京城,一手颠覆了小人为之效命的赵宋王朝如此一来,小的有国不能归,有家不能回,就宛如风吹败絮,雨打飘萍一般,欲不做三姓家奴,可乎”
西门庆笑了笑,悠然道:“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悲惨嘛赵宋虽然灭亡了,但你的家人并没有被那个腐朽的王朝扯着一起陪葬,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一早请往开封府汴梁城去,你的家人必然倚门而待。”
赵良嗣如遭雷击,“噌”的一下跳了起来,哆嗦着嘴唇道:“三奇公子此言可真”
西门庆“嘿”了一声,盯着赵良嗣的眼睛道:“你说呢”
赵良嗣赩然道:“是小人多心了三奇公子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谁个不知谁个不晓小人一时情急,质疑了公子,真罪过也”说到后来,欢喜得声音也颤了。
西门庆宽他心道:“打下东京城后,满打满算,我也仅仅只是杀了捌玖万人而已,腐宋上下官吏之家虽然百不存一,但总有法外开恩的时候一来你的秘书丞府里男主人不在,只剩些孤儿寡母,我们梁山明教,也不好意思欺负上门去是不是二来嘛,你赵先生如果一心想在辽国做贪官,以耶律延禧那等昏君、萧奉先那等奸相,只要你赵先生甘于吮痔tian菊,你的官绝对可以永久做下去,啊不是做上去女真人的刀子再利,也不能隔空万里斫到你赵先生的脑袋上来但你还是弃了番邦,卷了家小,跟了童贯,回归了故国,虽然说只是从一个腐朽的王朝跳槽到了另一个腐朽的王朝,不免有五十步笑百步之讥,但我宁愿相信,那个曾经贪婪的你、正在愚蠢的你心还是红的,血还是热的”
赵良嗣听着,突然间热泪盈眶,猛俯身向西门庆拜倒了下去,却是哽咽不能言。
西门庆以手相搀,拍着赵良嗣的肩膀道:“正因为你有心存故国的一念之善,所以我这才同方腊兄协商,承蒙方腊兄没驳我面子,于是大家手下超生,保全了你一门老小的性命你也不用拜我,只感谢你自己便是。嘿嘿说起来,天下众人还真该感谢你,毕竟你给大家树立起了一个榜样爱国的人,偶尔还是有些好报的”
赵良嗣在女真苦捱日子的时候,心里头最放不下的就是留在东京开封府的家人,翻来覆去,也不知将一颗心在刀口上磨了多少遭儿。今天突然听到家人得以生全,从前对西门庆的滔天恨意,突然尽数转化成了惭愧感激之情,万语千言终于汇成了一句话“愿为大人效死”
西门庆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赵良嗣这个人,能在弱小的完颜阿骨打还没有反辽之时,就看出其人蕴藏着的巨大潜力,因此提议宋朝与女真结盟,说明赵良嗣这个人政治上的眼光与能力还是具备的,只可惜,他投奔的宋朝没有实力来驾驭女真这只出笼的猛虎,没有并存的实力,甚至没有自保的力量,结局只有灭亡。反倒是赵良嗣无辜,被不能御侮而迁怒于功臣的宋朝君臣绑上了里通外国的命运祭坛,就此含冤而死。
而今天,自己以一番言语收服了赵良嗣之心,此人犀利的战略目光,从此就为中华联邦所用吧相信在万众一心的努力下,中华联邦有实力压制任何野心与阴谋
想到这里,西门庆向赵良嗣道:“昨日之日,便如已死,明日之日,恍若重生。既然你愿降顺,咱们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愿意赴身我们中华联邦者,是赵良嗣还是马植”
西门庆这一问,却含深意,赵良嗣本名马植,只是因在徽宗面前一番对奏,中了徽宗的意,这才赐国姓于他,做了外籍的宗室。今日其人欲降,如果是一心一意,西门庆自然欢迎;如果心存叵测,还想着替故宋报仇甚么的,西门庆已经暗中点醒自然有手段摆布你
赵良嗣也是聪明人,当下慨然道:“大丈夫做事,一言而决当日小人为图燕云大业,因此才受了赵姓,今日赵宋既灭,我自然还是重做马植,纵然有人以三姓家奴笑我,但男儿立志,岂惧人笑公子是小人知己,又于马家有厚恩,小人愿以死报”说着,再次想要拜倒。
西门庆继续拦住了他,点头道:“我也不要你替我效死什么的,只是有一点你在辽国时做的是贪官,却不能把旧日家风引进到中华联邦里来,否则法刀之下杀戮无情,曾经我保全你家小的一番苦心,尽皆化为流水此中利害,不可不慎”
回复了本身的马植到底还是深深拜倒:“新国气象远胜旧宋,马植愿在此向天立誓,务要循规蹈矩,做一个本份敬业的人,若生二心,皇天不佑,让我身死族灭”
西门庆喝一声彩:“好既如此,马先生且请起你既持金国使者的金牌而来,必有要事商议”
马植心下一凛,暗想道:“这位三奇恩公果然是好手段先以一番言语收服了我,若我真有投效之心,一切叵测,还会对他隐瞒么三奇公子西门庆,果然是决胜千里,算无遗策”
一边暗叹着,马植一边起身归座,然后向西门庆道:“那位吴用先生”
西门庆打断他的话茬子道:“请叫其人完颜宗用你弄错了这个称呼,完颜先生知道后,铁定会怅然若失不高兴的”
马植赶紧改口道:“那位完颜宗用先生,方才将小人唤了过去,让小人持了使者的金牌来见恩公做说客。”
西门庆点头笑道:“必须承认,以你的口才做说客,必然人尽其才,方才我已经有所领教。”
马植急忙谦道:“荧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西门庆止住他的下文道:“这些客气话儿,你且收了吧我只问你,除了做说客,完颜宗用还有何意”
马植愕然道:“完颜宗用先生一心出使,想让大金国和新朝永结盟好,其心倒也甚笃还能有何意”
西门庆“哦”了一声,斟酌道:“以完颜宗用的个性推算,他除了派过你来做说客之外,肯定还有后手深意,只不过你当局者迷,做了他的棋子而已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请马先生一展说客的喉舌吧”
马植急忙站起身来道:“恩公容禀小人既已经立誓归心,自然不会再存贰意完颜宗用只定计让我来说恩公以联金灭辽之道,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妄想小人言出至诚,还盼恩公明察”
西门庆点头道:“疑人不信,信人不疑,我自然信得过你”
话未说完,就听窗外一声警哨声突兀响起,划破夜空,撕心裂肺。这正是:
方喜窗前言笑语,却惊门外传警音。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