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幸知道,在众人眼中,她的身份已经从城主二公子的准夫人变成了弃妇。
弃妇……只听听就透着一股惨气。
不过万幸,只是口头婚约,还没到那种成亲后再被抛弃的最惨的地步。
叶幸七岁时,救了当时差点因为玩爆竹被炸伤的城主二儿子司歆后。城主与夫人两人皆喜。遂命叶幸当了司歆的学伴。
八年来。两人一起学习,玩耍。很是合得来。
所有人都觉得她两人极为投缘。两家开玩笑似的定下了口头婚约。连夫人也开玩笑说过对他俩人的喜事乐见其成。
但是,叶幸从来没有把主子们的玩笑话当真的念头。
玩笑,只是玩笑。
若是真的当了真,那失去的,就不只是脸面。还有自己的一颗心。
叶幸看着手上端着的要去送给司歆的海参汤,叹了口气。
若不是因为有夫人吩咐,自己是不会主去二公子那里的。
但不是因为叶幸真的喜欢过他,对于他要娶别人而感到伤心。
而是因为,司歆将要娶的姑娘——陆青青。
靠近司歆,等于靠近陆青青。
而靠近陆青青——就是一句话。
天堂走路她不走,地狱无门他闯进来。
就在五日前,城主与大公子突然昭告全府,内容只有一条。那就是——城主二公子司歆即将迎娶其府中侍女陆青青。
叶幸想,对于此事,最高兴的的,大概就是陆青青了。
叶幸现在还记得自己前几日在去书房的路上偶遇陆青青的情景。
陆青青浑身上下焕然一新,花枝招展。身边围了一大群人,十足的少城主夫人做派,和她以前做侍女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叶幸参照前几次与陆青青正面相遇的情景,自知此时自己若迎上前去必然是个被奚落的下场,便想从旁侧过避开她们。
哪料到陆青青带的人实在太多,愣是把路堵得死死地,没给叶幸溜走的机会。
叶幸向其左右两边望了望,在心里默默计算着:陆青青左边跟了三个姑娘,右边跟了两个侍从,后面还有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数到这里,叶幸不敢再继续仔细数下去了。
似乎不知道的那么清楚,自己就能多一分勇气。
因为无知才不惧。
从旁侧过是不可能了。
那,掉头走开?
已经正面迎上了,贸然转头就走,似乎——把自己躲开陆青青的意图展示得太明显了,万一——她再以此为借口,说自己竟然敢回避少夫人,将拦住自己惩治一番,那该如何?
叶幸把接下来的应对的说辞都想好了。
陆青青她们肯定不能把路全都堵得死死的。
时间一长,肯定会有人路过来为自己解围的。
叶幸主意打定,刚刚打算转身掉头,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来,却不是陆青青。
“叶姑娘?”是站在最边上的韩五,说话间脸上还挂着看好戏的表情。
韩五,是去年才进府的厨房丫鬟,身重两百四十斤。
陆青青一队人能够把路都堵死,韩五的一身横肉功不可没。
叶幸瞅了瞅韩五那已经紧紧贴住花园假山石上的屁股,有点哀怨。
万一陆青青今天对自己只是过过嘴瘾已经不能满足她自己的好胜心,想让韩五揍自己一顿,自己可真是逃也没地方逃了。
“少夫人。”叶幸对着陆青青低头行礼。
叶幸想起上次自己因为叫了陆青青一声“陆姑娘”,而被陆青青的手下团团围了起来,直到她改了口才放她离开。
被十几个人围起来的滋味不好受,随时担心着自己会被暴揍。
叶幸知道,现在就叫她少夫人不合规矩。但是,为了少些麻烦,还是违心叫了出来。
陆青青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惜,她的满意没能持续多久。
“少夫人?”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夫人旁边的米嬷嬷。
米嬷嬷少了一眼众人,只对叶幸与陆姑娘打了招呼。
“叶姑娘,陆姑娘。”
米嬷嬷是苍顺城的老人了,有时候,她说话,比二公子司歆还要有分量。
陆青青见米嬷嬷将她和叶幸一同对待,气得差点咬断了她的一口银牙。
“陆姑娘,有句话,老身还得说一句。就是夫人,在成婚前,也不敢让别人改口叫她为夫人。陆姑娘你现在还是女孩子家,名声,是第一要紧的。我劝您,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陆青青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还是很敷衍的轻哼了一声:“我知道了。”
“老身还要去为夫人去书局买新出的书。两位姑娘留步吧。”
米嬷嬷离开了。
陆青青看上去像是气疯了。
叶幸觉得,也就是米嬷嬷,陆青青才没敢当面发作。
如果,说这话的是自己或者是其他在夫人身边服侍的小姐妹,陆青青一定二话不说,耳光就招呼上来了。
“韩五!”陆青青发疯似的大叫,“给我教训这个乱说话的丫头!”
这是,要让韩五来打自己吗?
叶幸吓得闭上了眼。
她虽会几分三脚猫功夫,可是,她曾被父母反复教导:无论何时,若是被人欺负,万万不可把功夫用在打架上。
因为自己会功夫,所以,只要自己一出手,便会给人一个以强欺弱的话柄。
“叶姑娘,别怪我,这是你自己找的。”韩五扬起了手。
“你!一定是你!”陆青青仍在不顾形象的大叫,“一定是你看米嬷嬷在一旁,所以才故意开口喊我少夫人的对不对?!你是故意想让我被训斥!”
天地良心,真是冤枉。
叶幸也希望自己像陆青青说的那样会给人下套。
可惜,她真的没有看见米嬷嬷,她会开口喊陆青青“少夫人”,也只是因为屈从于她上次带给自己的恐惧。
上天还是很垂怜叶幸的。
又有人经过了。
“陆姑娘,那——好像是——大公子啊。”一个小丫头小心地扯了扯陆青青的袖子。
叶幸也睁开眼顺着那方向看去,果然,一身白衣,风姿卓然,正是大公子司韶。
陆青青科不能让大公子看到她这凶狠泼辣的一面,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多余的对叶幸耀武扬威摆少夫人威风了。
陆青青从眼角挤了一个白眼甩给叶幸,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便急忙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摆出她认为最迷人的笑容,一晃三摇得便领着她周围那一群人呼啦冲着司韶的方向走了过去。
韩五失去了对陆青青表忠心讨陆青青高兴的机会,也十分的失望,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
可纵然不甘心,陆青青都放话了,她也只能放弃羞辱叶幸这个计划,转而采取扭着屁股端着厨房刚刚做好的糕点讨好陆青青的这个计划了。
刚才还一大群人的石子路上,现在只剩下了暗自庆幸躲过一劫的叶幸。
还有几句顺风飘入叶幸耳多的韩五热切且激动的点心介绍:“——少夫人,您看,这是小厨房刚刚烤出来的点心,这是花了我好几天的心思做出来的点心,连两位公子都从没尝过呢,您看——”
糕点什么的,还是不去羡慕了,虽然自己也是很喜欢甜食的。
和口腹之欲相比,还是自身安全更重要啊。
虽然有些对不住脑子里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应对之词,但是没什么比这样躲过一劫安然无事更可贵的了。
陆青青素来和叶幸不对付,叶幸知道。一直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怎的了。
躲开她就好了。。
远远地,叶幸看到,陆青青站在司韶的身边,巧笑嫣然,与方才露着凶光冲着自己嘶吼的她真是判若两人。
司韶的表情被他身边的侍卫良清挡住了,叶幸看不清。
大概,有如此美人陪着说笑,想必,大公子的表情,一定是很开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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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城主府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陆青青一个鼻孔出气。
叶幸在城主府还是有不少好朋友替她觉得不平的。
今日,母亲在姚黄,魏紫的陪伴下出门去了,只叶幸一人在家。
姚黄和魏紫原来都是城主府的人,后来被城主和夫人送来了叶府。几年来大家相处融洽。姚黄和魏紫对叶家也很是忠心。
叶幸自己无聊,刚打算在自己屋中拿出新书准备看看,好姐妹阿倩便来瞧她。
“阿幸妹妹你可不知道,那陆青青现在可发迹了。府上赶着讨好她的人那是不计其数。这几日妹妹你也看出来了,陆青青发迹后可没给你好脸子看。以后还不知道如何呢。陆青青平日就和妹妹不对付。今日来就是告诉妹妹一声,让妹妹你时时有个准备”阿倩一进门,茶水都没喝一口,便开始倒珠子般地讲了起来。
叶幸倒不知道陆青青成亲需要她还准备什么。忙问阿倩。
阿倩有些哭笑不得。陆青青这几日给叶幸的下马威可不少,她还想着靠躲避就能安然吗?
“就说前日吧,她当着你的面摆少奶奶威风,说就算你是表小姐,也该叫她声少夫人,然后她的几个跟随丫鬟就围上来逼着你开口叫她对吧?”
“额,是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公子的表妹啊,所以才不开口的——我发誓,并不是因为我不认为她是少夫人。”叶幸辩解。
“少夫人?!她现在并没有与二公子成亲,算哪门子少夫人?”阿倩对她还没有认清形势表示无奈,又接着举下一个例子:“自从陆青青被提了身份以来,她哪次见到你时给过你好脸色?哪次见到你不得摆摆她的少夫人威风?不是奚落你的长相不如她就是说你白读那么多书,连二公子都留不住——”
叶幸听了这话,吓得一抖“——别说得这么吓人,我还不到十五岁,还没成失婚妇女,我一直都只是二公子的伴读而已,婚事什么的都是夫人挂在口上的玩笑——”
阿倩不服:“连谎话说一千次都能变成真的,玩笑怎么了?夫人要是心里没这想法,她会整日挂在嘴上?她怎么不整日开玩笑说给城主大人纳房小妾呢?!”
话音刚落,两人都吓了一跳,阿倩尤其明显。
例子不能随便举,似乎演变到奴婢背地议论主子的严重境地了。
但阿倩还没要达到她让叶幸开始反抗陆青青的目的,又接着举例子:“那说说三日前好了,陆青青把你送给三枝的本《三字经》撕了,还故意当着你的面指着那本都成碎片的三字经说什么‘都是些什么东西,本来就无用,让人瞅见就心烦。’不就是想说她陆青青就算不识字,谁叫她有副好皮囊呢?照样能治得你们服服帖帖。”
说起这事,叶幸也感到阵阵伤心:“那本三字经,是我跑了城中好几家书坊买到的,虽然《三字经》遍地都是,但是只有那版才配有安国宫廷画师配上的插画。安国宫廷画师画的插画精美之极,哎,可惜后来安国与苍顺城少有往来了。那本书已经是全城最后一本了。可惜。”
阿倩愤恨:“为了那个,三枝不知道咬着被子哭了多少晚上,阿幸,你就真不知道陆青青为什么变着法的不让咱好过?”
叶幸无奈道:“当然知道啊,她素来不喜欢我,她自己不喜欢读书习字,自然也不喜欢别人读书习字——”
阿倩简直听不下去了,打断她:“你还真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小喜好就如此折腾咱们?她现在做出来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呀!”
叶幸有点绝望的明白了:“我知道,我和她素来不和,现在她成了少城主夫人了,肯定不会让我好过了——”
阿倩见叶幸始终比院子里的顽石还难开窍,也急了,索性放弃通过举例子来循循诱导,直接一语道破。
“这陆青青突然捡了高枝,她得意着也没忘了她这是抢了你的亲事。一心要为难你。她一个买断的乡下丫头出身。而你是表小姐,”阿倩见叶幸又想反驳,立马止住她继续说:“别急着开口反驳我,连宗的表小姐也是表小姐。况且府里谁不知道你与二公子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连夫人也曾说要与你亲上加亲。如今她这亲事虽然定了,礼却没成。为求保险,她肯定想除你而后快。最好,能把你逼走。她就能高枕无忧了。”
对于阿倩这番分析,叶幸十分感慨。感叹阿倩不愧是比自己大了几岁,看事情已经如此透彻。
原来如此,陆青青觉得,自己不除,终是祸患啊。
若是陆青青的招数再毒辣些,自己恐怕人身安全都难保。
“陆青青是不想让你好过,你还难道让她这么任意揉捏一辈子吗?!”阿倩恨声道。
“我,你是让我——那不可以,现在,她是主子,我只是个丫鬟——”叶幸为阿倩递上一杯茶水,想让她润润这累了不少时间的嗓子。
“那你就想这么忍气吞声地过一辈子?!”阿倩将茶水一饮而尽,依旧是满脸愤慨。
叶幸也知道,自己不该像个任别人揉搓的包子一样,可是——陆青青的身份摆在哪里,自己真的有能力反抗她吗?
自己,未来的日子,该如何呢?
真的要被陆青青折磨一辈子吗?
不,也许,陆青青意识到自己对她并没有威胁力,或许,就会放自己一马呢。
陆青青长相甚美,又得两位公子欢心。叶幸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视自己为绊脚石。
叶幸自己,对二公子,无一丝男女之情。
阿倩看叶幸的表情,就知道,她并没怎么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便叹了口气,放下茶杯告辞。
叶幸谢了好姐妹关心,看着阿倩离去的身影,心里浮现了些小小的难过。
自己虽与司歆并无男女之情。但两人自小便在一处,这自小的情谊自是深厚。
如今,司歆要娶陆青青,这陆青青又素来与自己合不来。
想必,陆青青以后也会叫司歆远着自己吧。
和二公子的亲事没了,伤的不是心,不过,八年的友谊可惜了。 公子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