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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仙佛带着陈珏王子狐一干人等来到大门外之时,正巧看到卢东来嘴角的一抹笑意,顾仙佛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捧着圣旨身穿大乾补服的龙虎山道士在笑些什么。
卢东来也瞬间从回忆中反应过来,他看着迎面走来相貌平淡无奇的顾仙佛细细琢磨了好久,也没有看出这个被张无极师兄称为“一身仙佛气两袖青龙胆”的顾仙佛有甚的出奇之处,值得张无极一意孤行甚至可以说是众叛亲离地把龙虎山一半的气运强加到他身上。
这不是一碗一池,甚至不是一湖一海,这可是整整龙虎山一半的气运啊。
按照张无极茶杯装世界袖里蕴乾坤的本事来说,他那一碗茶水里装得气运,可比卢东来这个半吊子装得不一般得多,那到底顾仙佛那一口喝下了多少的气运,卢东来不敢去想,也想不出来。
你这厮有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大胃口?
两位人杰的第一次见面便在这奇妙的气氛下发生了。
卢东来微微失望。
顾仙佛波澜不惊。
站在身后的张内寺看不懂二人的沉默,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这个大皇子伴读赶快宣纸,别误了自己拿银票的时辰。
察觉到自己犯了“嗔戒”的卢东来被这一声误打误撞的咳嗽激出一层细密冷汗,慌忙收心定意马,看着顾仙佛柔和道:“贫道初入长安城,才疏学浅胸无大志,承蒙陛下看得起,替陛下来顾府宣一道旨意,西凉卫将军顾仙佛听旨。”
卢东来话音刚落,顾仙佛便一甩袍袖,边高声答道:“西凉卫将军顾仙佛接旨。”边往地上跪去。
但这时,身处顾仙佛背后的陈珏王子狐二人却几乎同时悄然伸出手拉住顾仙佛衣襟。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王子狐伸手快了些,陈珏伸手慢了些。
陈珏假装咳嗽以手掩面,以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声说道:“老爷,之前十七年陛下差人来顾府宣纸,顾相从未跪过,这规矩,不能破。”
王子狐没有伸手,但是拉住顾仙佛衣襟的右手却比陈珏坚实不少。
顾仙佛稳住身形,含笑望向对面的卢东来。
卢东来微微一笑,并未说话,他知道此时肯定有不开眼的跳出来,他也乐得自己不做这只出头鸟。
果然那不开眼的李内寺眼看顾仙佛竟敢不跪倒在地,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道:“顾仙佛,见到圣旨你怎该不跪,难不成是蔑视陛下威严想要造反不成?!”
李内寺话音刚刚落地,顾府院墙后面顿时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噼里啪啦之声,数十支硬弩几乎同时探出墙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的弩箭牢牢锁住李内寺头颅。
李内寺几乎要吓哭了,他是第一次替圣上传旨,哪里见到过这种阵势?在他想来传旨应该是风光得不能再风光的事情,顾仙佛见到自己这一干人等应该先是五体投地然后再毕恭毕敬地听完圣旨,最后再把自己三人接进顾府吃茶,同时再悄悄塞给自己一沓厚厚的银票才对。怎地今天这情形,和自己预想的截然不同?
顾仙佛瞅了面色煞白的李内寺一眼,温和笑道:“这位小兄弟是第一次出宫传旨?”
看着顾仙佛含笑的目光,李内寺下意识地点点头,点完头之后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没骨气。
顾仙佛也不在意李内寺的失态,继续不温不火说道:“既然是第一次出来,还是不要多嘴的好,该是你的份子一分也少不了你的,有些话不是你能说得也不是你能听得,凡事没有经验的,不要做出头鸟,多听多看,总归没有坏处,李内寺,你说呢?”
李内寺又下意识地点点头,不过这次他总归没有再埋怨自己没骨气,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顾家人对卢东来手里的那张纸是真没多少敬意在里面,一旦想通了这点,李内寺便马上由一只狐假虎威的小狐狸瞬间转变成乖巧可爱的鹌鹑,而听到顾仙佛所言该是自己的份子一分都不会少的时候,李内寺便感觉此言是天下最动听的天籁之音,其余的事情至于跪不跪得,他才不在乎,反正今天是卢东来挑大头,真出了事儿也和自己没关系。
三言两语安抚好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内寺,顾仙佛便把目光投向卢东来,笑道:“敢问卢伴读,这道圣旨,是给我顾仙佛的,还是给顾府的?”
一直等着看好戏的卢东来心底暗叹一声这反应当真是精彩,顿时对其貌不扬的顾仙佛有了些许好感,再加上他也不想一开始便与顾家大公子交恶,方笑道:“这道旨意虽说是要顾将军听旨,但是实话实话,里面的内容还真不是只单单讲顾将军一人的,所以按照贫道看来,这道旨意应当是给整个顾府的。”
顾仙佛整理衣衫,表情肃穆弯腰伸出双手,沉声道:“那不孝子顾仙佛,替我父右相顾淮,接旨。”
卢东来也是个有魄力之人,也不朗读圣旨内容了,直接上前两步把圣旨放到顾仙佛手里。
顾仙佛接过圣旨之后方才站起身,郑重地把手里圣旨交到顾名手里,笑道:“顾爷爷,劳烦把这道圣旨送到祠堂供奉起来,可出不得半点差池。”
顾名替顾淮安顿圣旨已经十余次,接过圣旨以后便笑道:“得来,大……老爷您就放心吧,我安顿圣旨,还真没出过什么意外,若是这次出意外了,老爷您拿我是问。”
顾仙佛含笑点头之后,顾名才捧着圣旨带着两个顺手的下人庄重远去了。
顾仙佛上前两步,朝卢东来拱了拱手道:“卢伴读,正事已经处理完了,顾某对卢伴读神交久矣可惜一直未有缘分得见,卢伴读,还请府中一叙,吃两杯茶,顾某与卢伴读好好畅谈一番啊。”
卢东来乐得于顾仙佛交流,便笑着答道:“顾将军还真是礼贤下士啊,堂堂正二品的将军对贫道一个区区无甚职权的从四品的皇子伴读还是这般客气,真是让贫道受宠若惊啊,贫道虽久居龙虎山之上,但是对顾府却是心驰久矣,而来到这长安以后,更是一直听人谈起顾府是如何如何,只是一直为有缘进入一观,今日承蒙顾将军不弃,贫道就厚着脸皮借着这道圣旨的光,进去蹭一杯热茶吃。”
顾仙佛哈哈大笑,对于官场之上的迎来送往已经愈加熟练,当即便亲热的挟着卢东来的手臂往府里引去,边走边笑道:“卢伴读在长安听到的关于我顾府的风传,想必也都是说我顾府是吃人的地狱了吧哈哈,今日顾某可就要替我顾府正名了,来卢伴读,里面请。”
顾仙佛挟着卢东来亲热地走进顾府,身后的两名小内寺以及天子仪仗早就有张三来安置,张三本就出身于大内侍卫,对皇宫里的来人处理得熟稔到可以说是得心应手的地步,带着十几名下人便引着这七十余人从偏门进入顾府,只是也不知是顾仙佛忘了还是故意,院墙上的那十余把硬弩还是没有收回去,以往传旨之时趾高气扬的天子仪仗老老实话排队进入顾府,李张两名内寺更像见到苍鹰的鹌鹑,要多老实有多老实,一路上就算见了路过的婢子因为好奇对这二人指指点点窃笑不已也不敢驻足抬头,颇有几分入了主人家门的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在堂屋坐下,海婵带着两名婢子奉上一壶分量十足的老茶之后便嫣然一笑,婀娜退去。
卢东来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端起茶盏拿开茶盖撇了撇茶水上的茶沫,先是轻嗅一番后才轻啄一口,方才赞叹道:“好茶好婢子,这顾府里是何等模样,由此可见一斑啊,顾将军可真是洪福齐天之人啊。”
顾仙佛坐在主座之上,陈珏王子狐分别老老实实地落座于下手末尾,二人都是出身草野的泥腿子,一个比一个更擅长牛嚼牡丹,看着手边这价值堪比等值黄金的茶水心底诽谤还不如路边三文钱一大碗的凉茶好喝,真不知老爷与那卢伴读是真喝出了别样的风味,还是只是附庸风雅。
忽然陈珏王子狐二人对望一眼,相视一笑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二人之间的陌生隔阂也在这相视一笑中泯然了许多。
二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卢伴读出身龙虎山,或许是真真正正能尝出这茶叶的不同之处,但是老爷,附庸风雅四字放在他身上,肯定跑不了!
顾仙佛并不知道自己这两位心腹正在同仇敌忾地在心底诽谤自己,听了卢东来的赞叹之后便笑道:“卢伴读自小便从龙虎山长大,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方外之人,天下的十大名茶凑在一块,也赶不上龙虎山的一壶龙泡老茶,这句话可是当今陛下的金口玉言啊。”
卢东来放下茶杯后哈哈大笑,道:“不瞒顾将军,贫道虽然自小在龙虎山长大,但是还真是没喝上几壶龙虎山的茶叶,喝得最多的却是山下送上来的茶沫,三钱银子一大罐,解渴!”
陈珏王子狐无奈对视一眼。
得,又是一个泥腿子。
真是可惜了这遇不到知音的三十年份的好茶。 逐鹿之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