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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在吹花小筑的高谈阔论,到了晚上还是需要一一落实到各人鬼鬼祟祟的行动上。在赵焱与盱眙翁在兴德宫内为大统而密谋的时候,剩下的人也没有闲着。
邓新岐从属下手里拿出两把钥匙,分别插入这铁锁的左右两个锁孔内,左手转了七圈半,右手反方向转了三圈,这才把监察院院狱的大门推开。
院狱里面的狱卒早就听到声响赶过来,看到开门的是邓新岐后这才纷纷把腰刀插回鞘中,躬身施礼:“拜见邓监察司。”
邓新岐微微点头示意回礼,自己紧了紧黑色的监察院院服,提着灯笼举步迈入院狱甬道中。
监察院作为独立于朝野之外的监察机构,一共分为四部,一部负责收集情报,二部负责审讯要犯,三部负责监察朝堂百官,四部负责培养新生谍子以及后备事务。四部之间互相联系又互不相属,最大限度的保证了监察院的高效与独立。
监察院的院狱在外界的名声虽然比不上刑部大牢以及诏狱出名,但是在少有的知情人眼里,这才是最像地狱的地方。不论你是否冤屈,只要进了院狱,你便已经在世间除名了,再也没有出去的可能。
大乾立国十七年,院狱设立才十六年,但这里面的刑具,已经换了三次了。
转过一个弯,邓新岐腾出另一只手敛了敛袖口,越往里面走,这股子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冷越明显,尤其是前几天刚刚下过大雨,雨后的潮湿味道加上干涸血迹,尽管邓新岐已经进来了数十次,但是依旧适应不了这个味道。
像是发霉数十年的衣物突然被沾上阳光;又像在树根下腐烂了数年的动物皮毛滚了一遍油锅。邓新岐无法形容这种充斥着整个院狱的诡异味道。
或许这便是死亡的味道?
邓新岐自嘲的笑了笑,有些好笑自己文人骚客般的想象力。
在院狱内,每个牢房都是独立作业,确保带进来的犯人除了监察院的谍子不可能见到任何生人,每间牢房都配有独立钥匙,且门外至少有三人同时看守。
如此严密的防范措施,端的可以说是想自杀都难。
来到靠里数第三间牢房,邓新岐把腰牌递过给一名看守检查无误后,才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交给看守,看守慢慢打开足有三寸后的铁门,又把钥匙递回给邓新岐。
这间牢房大约十五六丈左右,除了上面一个通风口以外,大门一关,再也没有任何与外界沟通的渠道,一进房门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竹椅和一面长桌,这是这间牢房里除了刑具以外唯二的东西了。
邓新岐敞开外衫随意放在桌子上,在竹椅上随意落座后,抚摸着光秃秃的桌面自顾自说道:“到了夏天,这儿倒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夏凉冬也凉,只是可惜下人不知道在这摆上几壶冰镇梅子酒,实在不济,有几碗凉茶也是好的。”
在邓新岐对面的十字木架之上,绑缚着一赤身裸体大汉,身高九尺膀大腰圆,披头散发身上几乎没一块好的皮肉,仔细一看能发现,这些新的伤口都是在旧伤口上密密麻麻形成的。
别说邓新岐在此,就算龙骑随意一人在此,恐怕也认不出这人是他们当初的副统领了。
听得邓新岐感叹,楚长双抬起头,喘息如风箱说道:“邓公子这又来啦?这几日你来看望在下的次数,比看望你亲爹都勤快吧?原本我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都想就寝了,没想到邓公子还是有错过今日的探望,实在是令在下感动之至啊。”
邓新岐也不恼怒,靠在竹椅上缓缓说道:“不勤快不行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皇恩浩荡,既然让邓某做这监察院的监察司,那邓某就得把楚将军伺候好了啊。”
楚长双仰头无声大笑,笑了两声却又牵动了伤口,剧烈咳嗽数声喷出一小口血沫之后,才缓缓回归平静,等着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说道:“邓公子,不对,现在该叫你邓监察司,过段日子该叫你大司马了。你真是越来越像一个谍子了,攻身不成,则来攻心,但是邓监察司啊,这些套路,你在楚某面前,未免是班门弄斧了。楚某虽然不才,但也毕竟比你多吃几年皇粮,楚某万万不可能是被陛下指派抓来的,邓监察司抓在下来,应该是几乎没人知道的吧?这也就是现在监察院没有大司马,若是有大司马在,就算你父亲是左相,你也休想如此这般瞒天过海。
楚长双稍作休息,看着面无表情的邓新岐继续说道:“按照楚某所预料,邓监察司现在,是骑虎难下吧?放,放不得,放出去以后邓监察司滥用私权的事情肯定会被揭发,监察院也是陛下的心头肉,上任大司马龙且是为何被撤职的,邓监察司肯定不会忘。杀,也杀不得,万一日后东窗事发,陛下再找你要人,若是邓监察司拿出一具尸骨来,那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啊。”
“楚将军的猜想很精彩,但是也就只是猜想了。”邓新岐依旧面无表情,对楚长双的说法不置可否,身子前倾,关切问道:“今天该领的俸禄,都领了吧?”
楚长双扭了扭头颅,平心静气道:“刚刚上刑回来,不过楚某身上伤疤太多,上刑的谍子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草草走了一遍过场,拔了五个脚趾甲就把我放回来了,估计是想把剩下的五个留着明天拔。呵呵,邓监察司,楚某好心劝你一句,你玩的这些手段,都是咱十多年前玩的,如果明天还是这个套路,就省点力气了,没见到陛下之前,关于顾仙佛,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邓新岐点点头,站起身说道:“此话有道理,楚将军龙骑出身,小打小闹自然奈何不了楚将军,不过楚将军也不用心急,这之前的刑罚,都是给将军热热身而已,明天,就给将军来点新鲜的开开胃。”
楚长双咧嘴一笑,道:“愿闻其详?”
邓新岐一手抚摸着冰凉的墙壁,一边慢慢转圈说道:“现在院子里,研究出了两套扒皮的流程。第一套是先把犯人头发踢掉,固定在刑具上,然后让刽子手以刀在犯人头皮开个十字口,最后把水银从十字口倒入,水银就会在皮下慢慢滑下,这样,一具完整的人皮就被剥下了。第二套嘛,简单,煮上一锅沥青,把犯人往锅里一扔,待到浑身滚满沥青后再捞出来,待到沥青干了以后,一棍子下去,沥青就和人皮一块掉下来,楚将军,你说,这像不像叫花鸡?”
楚长双仰头艰难笑了笑,道:“你别说,是挺像的,楚某吃过两次叫花鸡,那味道,现在一想,是真想得口舌发干,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被人做叫花鸡的一天,邓监察司,你说,这算不算因果报应啊?”
邓新岐慢斯条理地披上外衫,笑道:“是否是因果报应,邓某说了不算数,这一点得看楚将军如何决断了,若是楚将军能与我监察院合作,那么楚将军还是能出去大碗喝酒大口吃鸡,若是楚将军还如此固执,那只能当做叫花鸡,去喂四部养的那两只恶犬了。”
楚长双嗤笑一声,道:“邓监察司以为在下是三岁孩童了?我咬紧牙关还有那么一丝可能等到事情败露比陛下召见,若是我现在就给撸扣了,那我怎么可能活过今夜?陛下在意的是顾仙佛的信息,不是我楚长双的死活。”
邓新岐站在门口,半转身认真说道:“我现在关心顾仙佛死活,不是为了救他。我今日刚与太子小聚回来,现在我就是太子一脉的坚定拥泵,拿下顾仙佛的消息,只是我给太子的第一份投名状,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还有五个时辰的考虑时间,做人,还是做叫花鸡。”
邓新岐按照二部暗号敲了敲门,外面自有看守打开,邓新岐慢斯条理走出大门,待大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以后,邓新岐面色骤冷,冷声问道:“这一日你们是否与他有过交谈?院狱里不见天日,又有催睡药物一直给他服用,他为何知道此时是夜晚?”
话音刚落,左边一名看守瞬间五体投地,匍匐在地道:“回邓监察司,中午给他送饭之时,小的曾与他有过三句交谈。”
邓新岐叹了口气,道:“去找一部,把今天你在牢房里的所有行为举动语言都去做个记录,然后,自个儿去找四部领罚。”
这名看守毫无二话,俯身应诺之后站起身,换班完毕之后便自行去领罚。
邓新岐这才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脖子,心中暗道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这风吹草动草木皆兵的人了,看来爹说的没错,这谍子看起来威风,背后的苦痛和难受,只有他自己个儿知道。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啊。
邓新岐终于迈开脚步,却没有打算离开,反而往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走去。 逐鹿之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