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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第一轮酒菜上期,小厮躬身退下,春风楼大厅里陆陆续续地便安静下来。
参加了上百场酒局的老狐狸对于接下来的流程,一个个都眼观鼻口观心如老僧入定。
顾仙佛深深吐出一口肺中的浊气,端着酒盏站起身,扫视一圈洗耳恭听的诸各位以后,沉声开口道:“各位同僚,各位乡绅,今天,是本王正式回到西凉的日子,各位可能也都知晓,本王家在长安,家父故去,家道中落,承蒙当今英明神武皇帝厚爱,给本王戴上了一顶王爷帽子,本王何德何能啊?能戴的上这顶帽子?可是陛下看得起本王,所以本王也就赶鸭子上架,顺着圣意做了这个西凉王。”
顾仙佛笑了笑,换了一个持杯的姿势,继续讲道:“本王虽然生在长安长在长安,但是七年之前便已经来了西凉,西凉这片土地,对于本王的意味来说不比长安差,甚至以后,还要远远超过长安,各位啊,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王现在是这片土地上的最高长官,但是这片土地太大了,从北到南:青木郡、御蛮郡、定阳郡三郡由北到南贯穿大乾西部,若是让本王亲力亲为,那就算本王日日笔耕不辍,恐怕也分身乏术,所以这西凉的大小事物,还是要仰仗诸位啊。今日在场的也都没有外人,那本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一听顾仙佛谈到了关键问题,顿时春风楼里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起来,一颗心提在半空之中不上不下的,生怕从顾仙佛嘴里吐出重新洗牌的言论,那可是要了这些既得利益者的老命。
顾仙佛面色不变,显然心中早有定论,他扫视四周一圈后方才徐徐说道:“”只要是对西凉有裨益的,原先怎么做,大伙儿还是该怎么做;若是对西凉没怎么有裨益的事情,本王也不是道貌岸然的清水王爷,以前怎么做的,本王不予追究,以后也不要求你们真的就两袖清风了,只是希望你们,吃相不要太难看,只要你们心里有数,本王便对你们有数;但是最后一点劳烦各位记清楚了,西凉地大庙小,经不起多大风浪,庙堂之中若是有人吃里扒外勾结外人,意图对西凉图谋不轨者,剥皮抽筋,株连九族,掘三代祖坟!”
顾仙佛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一柄铁锤狠狠敲打在某些人的心上,在顾仙佛话语落下之后,在场所有人顿时站起身,齐刷刷跪倒在地道:“臣等定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有二心,天地共诛之,人神共弃之!”
顾仙佛摆摆手,道:“都起来吧,本王之所以现在说这些,不过是先把丑话说在前面罢了,这样以后万一不幸被本王言重,也好歹有个‘有言在先’这四个字在前面搁着,列位,本王知道,这天下的人,没有不贪的,贪财的,去经了商;贪权的,去做了官;贪生的,去求了道。人生百态大抵如此,本王并非是要断各位财路,只是想与大家伙,一起发财。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事情,做不得;静水流深来日方长,方是生财之道啊。来,各位,这杯酒,本王敬诸位。”
说着,顾仙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小官员乡绅商贾亦纷纷举起酒杯,喝得一滴不剩。
顾仙佛率先落座,任颜冠第二,剩余人物才陆陆续续落座。
现在酒局刚刚开场,还不是一家老小齐上阵敬酒挡酒的时候,顾仙佛也就随意地吃着些精致吃食与桌上其余人聊着天。
任颜冠一边亲自剥开一只肥美的大闸蟹一边笑道:“王爷,说起这吃蟹子,还是属长安人最讲究,据说长安老鬄吃蟹子,光用的工具就有十三件,而且件件功效不同,有剥蟹壳的,有剔蟹腿的,而且在吃完之后,还要把一直蟹子的壳能完整的合在一起,远远一看还是一只没被开动的螃蟹,这才是会吃,咱们西凉别说一年半载见不到个蟹子,就算能等到蟹子下来的季节,也一般都是放上盐巴煮熟之后就抱着啃,哪像长安的吃法这么精致。”
顾仙佛搁下筷子,笑道:“任大人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这长安吃蟹子,不仅要配上十三件拆蟹壳的工具,还要配上六碟佐料,在佐以姜片去腥,菊叶净手,黄酒驱寒,这才算是基本上完整的吃法啊,一只蟹子吃下来,没有小半个时辰,吃不完。”
任颜冠从口中拿出吃剩的蟹钳,啧啧称奇道:“要说这长安啊,还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上到帝王下到百姓,日常生活中就有一股子精致劲儿在里面,西凉不行,粗犷,豪爽,不拘小节,与长安比不了。”
顾仙佛端起酒杯示意一下,桌上所有人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几乎是同时便举起酒杯满饮杯中琥玉凉,搁下酒盏之后,顾仙佛才笑道:“任大人说到了点子上,民风不同日常习俗便是不同啊,日常习俗是什么?这是多少年约定俗成下来的老规矩,反过来,这些老规矩便又能对于我们的子子孙孙加以反哺,所以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便是这么个道理,我们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做得这些东西,我们能用上得多吗?不多,撑死了享受个几年也就罢了,可是为我们的子子孙孙留下的,可是一个让他们走在路上看着两边风景,还算满意的西凉。”
说到正事,任颜冠也稍微严肃少许,放下手里蟹子接过身后伺候着的小厮手里递过来的一方白手帕擦了擦手,徐徐说道:“王爷说得一针见血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些泥腿子肯舍出命去打天下,为得是什么?说为了给天下一个太平的?有,可那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图一个荣华富贵,图一个能为子孙置下一份不薄的家业啊。”
顾仙佛看了一眼盘中的肥美蟹子,亲自在身后伺候着的齐小染察言观色的本事当是一绝,立即伸出纤纤玉手拿过蟹子,熟练的开始处理起来。
待到齐小染半只蟹子剥完,把雪白蟹肉和金黄蟹黄放到顾仙佛碗碟里的时候,顾仙佛拿起筷子点了一筷放进嘴里慢慢品味着,同时看着任颜冠轻笑道:“任大人这番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任颜冠身体前倾少许,低声说道:“下官在王爷面前,也就不藏着掖着,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王爷比下官明白得多了,下官也就是只与王爷建言一二,若是不喜,还请王爷恕罪。”
顾仙佛挟了一筷蟹黄小心翼翼地放入嘴里,只觉得入口松软又回味无穷,岔开话题道:“齐掌柜,你这个蟹子做得,不输长安太白居啊,费了不少功夫吧?”
齐小染一边把剥好的另外半只蟹子中最肥美的一部分放到顾仙佛碗碟中,方才笑道:“回王爷话,咱现在吃的蟹子啊,原材料还真算不上多么好的,毕竟咱御蛮郡不产河蟹,离海也不近,所以啊,就求不到多么好的原生蟹子,可是咱春风楼既然敢在这御蛮郡立足了,那咱也好歹得有点压箱底的手艺不是,甭管什么样的食材,让咱春风楼这大师傅一经手,再拿这千回百转的高汤一入味,味道都差不离了就。”
顾仙佛点头赞同道:“齐掌柜这句话,本王在长安便听人说起过差不离的,开酒楼的,高汤就是命根子,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一个高汤的好坏,就能决定一个酒楼能否兴旺。”
齐小染娇笑道:“王爷不愧是王爷,什么事儿都知道,什么事儿都精通。”
顾仙佛笑了笑,端起酒盏朝桌上所有人道:“来来来,诸位也别被这春风楼的手艺给吸引得三魂掉了五魄,咱今天啊,喝酒才是大头,来诸位,满饮此杯。”
桌上众人随着顾仙佛一块举杯,纷纷满饮杯中酒,待到顾仙佛放下酒杯之后,重新捧起酒壶的齐小染第一时刻俯身给顾仙佛斟满酒杯。
何许人放下酒杯,恭敬笑道:“王爷可不要急着喝酒,等会到第二轮的时候,您看看这春风楼大厅里的这些人儿,少说也得十之七八要过来敬您一杯薄酒,咱西凉文臣虽然比不得武将海量,但好歹也是有着西凉精气神的西凉人,哪怕喝出血也不能认输啊。这么些人轮下来,怎么也得四五斤酒吧,王爷您可有心里准备?”
顾仙佛豪气干云地一摆手,自信笑道:“哈哈哈,何别驾,你是话里有话啊,放心,既然今天本王来了,就是舍命陪君子的,有些话红口白牙的说,怕是有些人口服心不服,咱就着酒说,就能入他们耳朵里喽。”
说罢,顾仙佛一扭头,对侍候在旁边的齐小染轻声说道:“齐掌柜,给本王来两坛黄酒,记得,要装到琥玉凉的酒坛里,悄悄的送上来。”
闻言,齐小染先是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唱了声诺之后便憋着笑下去准备酒了。
桌上其余人也是神态各异,不过都是憋笑憋得厉害。
顾仙佛毫不在意,大丈夫嘛,就得能屈能伸。 逐鹿之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