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寻常的侠客服,头上戴着一顶少见,但却并不稀奇的侠客帷帽,牵着一匹老瘦的骡马,随着穿行的人群缓步走进了这座古老的都城。耳边厢犹有城门守卫的私语声传来。
“别惹他,这帮走江湖的可不好惹。”
“老大,咱们怕的什么,难道他还敢在这城门口闹事儿?”
“新来的,不懂就别瞎说。你没有看到他那双手?连手上都全是刀剑之疮,身上还不定什么样,又背着多少人命。真一刀捅死你了,高来高去的上哪找?”
“那,那我也。。。”
“行了,城门税交了,文牒没问题,也不是北边儿来的,你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一阵微风拂过,帷帽的垂帘掀起一条细缝,线条阴柔的脸上正如那老城门所说,遍布狰狞疤痕。偶然瞥见的顽童只一眼,便嚎啕奔走。
“哼。”一声冷哼过后,马三宝迈步,几个闪身便再无痕迹,彻底的容身于这座锦绣国都。
人类是矛盾的动物,简单而又复杂。
所有行为只为了心中的欲望,这是简单;而为了这简单的目的,无论多复杂的手段,精明愚蠢,都能信手拈来。
跟着朱元璋一路尸山血海的杀过来,战阵上的耿炳文手段沉稳;群星陨落,血色弥漫的洪武一朝,他将侯门富贵以及那张丹书铁券握到了最后,耿炳文无疑也是精明的,最起码担得起一个知进退的评价。
可便是这样一个沉稳而又知进退的将门公侯,无疑也有他迷茫的时候。
偶感风寒是真的,但卧病在床却是演的,命不久矣更是一个笑话。算命的曾说他能活到耄耋之年,如今他方才花甲,还早着呢。
可半月过去,他还是在床上扮演者病号的角色,宫内送来无数的赏赐慰问,理论上倒是发了笔财,但金银之物又怎会放在他的眼中。
这其中有阴谋?
并没有,确切的来说,是为了躲避阴谋。作为耿炳文的长子,未来的爵位继承,耿璇心知肚明。
明哲保身,说白了就是缩头乌龟,这可算是耿家的家训了。关于这一点,耿炳文对耿璇这个长子言传身教,耳提面命,只可惜,对于耿炳文的教导,耿璇心中的见解却截然不同。
“父亲,皇上性格懦弱,亲近阉宦,对朝中文武树番屠戮,已是君臣离德之相。反观北平,燕王雄才大略,手下兵甲十万,猛将如云,正是气吞天下之势。儿子看得出,郭叔也看得出,天下人也不是瞎子,父亲为何偏要装聋作哑?”
耿炳文被椅着高软的靠枕,皱眉看着在床边“据理力争”的儿子,并不做言。
“父亲时常教导儿子明哲保身之道,可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绑在建武皇帝的烂船上不过朽木同休,或可平安一时,却非长远之计啊!”
耿炳文依旧没有答话,就这么皱眉听着,听着。直到儿子说的累了,停了,他才开口:“说完了?”
“说,说完了。”
“那就听我这个当爹的说说吧。”耿炳文点点头,笑道:“能知道从长远考虑,这是好事。不过什么离心离德的废话就不必说了,爹问你一句,北平实力再是雄厚,终究不过一城一地,燕王也只是一个王爷,而且还是四王爷,上有秦晋二王,名不正言不顺。与坐拥天下的皇帝相比,胜算几何?”
“皇上有意削藩,只要稍加推动,到时天下藩王并起,皇上便是坐拥天下也。。。”
“稍加推动?怎么个稍加推动?”耿炳文反问道:“若是黄子澄不死,皇上大刀阔斧的力行削藩,那自然是天下烽火之态。可如今黄子澄都化了灰,皇上行的是一个拖字诀,你怎么推动?”
“这。。。”耿璇一时语塞。
“而且啊,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
“这两年,嗯,应该说是先帝驾崩以来,藩王们可越来越少了。”耿炳文的笑容渐敛,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先帝在位之时,统共分封二十三个藩王,伊王唐王早逝,暂不去说。潭王进京为先帝吊唁之后,回返途中因伤心过度,神思不属而落水身亡。沈王因刁民之刺身死,韩王珉王酒色无度也是时日不久,庆王多病,齐王痴迷海外寻仙。
除了这些和那些亲近朝廷的,中立的,剩下的也就只有秦晋燕楚周宁这六位藩王野心勃勃,你觉得,这是巧合?”
耿璇瞪圆了眼睛,对心中的猜测不敢置信:“父亲是说?!”
“那位厂公真是好本事,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天下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连皇家的血脉都敢动手,不得不承认,手段却是够辣,够狠,也够忠心。”
“忠心?”
“是啊,皇上的性子,岂会容许他用这等下作手段。”耿炳文清了清嗓子,看自己的儿子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有些不忍,又宽声劝慰道:“其实啊,燕王也并非全无胜算。打仗的是兵,更是将。不管怎么说,朝中如今除了我和你郭叔,确实再无可战之将,这也是事实。”
耿炳文话中有话,耿璇自然听得明白。自李景隆死后,郭英对皇帝心存不满,这点在朝中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耿璇自然也知道。
“想什么?让我也投靠燕王?”耿炳文苦笑:“你这个蠢材,就不怕重蹈了李飞的覆辙?”
“李飞?”好熟悉的名字。耿炳文想了半天,才恍然间记起,原来父亲说的是曾经的韩国公李善长之子,如今押在锦衣卫的那个疯人。
“你以为你爹为什么要装病。”耿炳文摇头苦笑:“郭英性子急,藏不住事儿,只怕已经引起了东厂那边儿的怀疑,若是激起了那阉人的凶性,嘿,先帝念着旧情给李善长留了一个疯儿子,就怕你爹我这条命不够保你一条小命的。”
“爹,原来你是为了我才。。。”
“行了,今天给你说了太多,别到处乱说。”耿炳文拍拍儿子的肩膀,忽又莫名的冲着窗外道:“五千两银子,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侯爷放心,小人什么也没听见。”窗外,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 厂公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