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阳,出来。”
清晨,一队衙役进到监狱,将马三阳押了出去。
马三阳走过陈开的监牢前时,陈开趴在木柱子上,就像昨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马三阳,千万小心。”陈开朝他喊。
“好。”马三阳笑着回答。
走出铁门,今日是阴雨绵绵。
马三阳在前后两名衙役的押解下,穿过常州府衙的中庭,从侧门走进公堂偏厅候审。与马三阳在一处的,还有个身材高大却有些消瘦的光头男子。虽是光头,但因为穿着华贵的长袍,有仆人跟随伺候,显然是个富裕人家的少爷,而非和尚。
捕役走进来说,“马三阳,轮到你了。”
马三阳手脚都带上了镣铐,走路总是“叮叮当当”响。
“大人好,在下杭州马三阳。”他鞠躬行礼。
“啪!”惊堂木一拍,“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马三阳拱手回答:“禀大人,马三阳是杭州府的秀才,公堂上可免去跪拜。”
“二十个板子,打。”座上知府张秋林,冷酷地下令。
马三阳大惊,也只能乖乖趴在长条凳上。“一、二、三......”马三阳心里默默数着,咬着牙,忍着疼痛。
“住手,他是两江总督下属主簿,不能打!”后头围观的百姓里,响起一声大喊。
马三阳心里暗叫不好,这虚洁应该是不清楚两江总督与地方官吏之间的纠葛。
“是吗?”座上知府张秋林冷笑一声,“再加二十。”
马三阳早已见识过两江总督高大人与地方巡抚的暗中较劲。只要高大人不在场,巡抚、知府、知县,有哪个会给他八品主簿什么面子?
“马三阳,本官的板子可以先不打。那你就回答我,王东林指控你拿钱诱惑他剪人发辫。你可承认?”知府张秋林问。
“没有。”马三阳咳着一口气回答。
“给我打!”
马三阳死死拽着板凳,大腿、臀部、腰部,仿佛被野兽撕咬破碎般锥心疼痛。他不只是身体感受着伤害,而是心里头才最痛。妖术案的影响非常可怕,倘若每个地方官吏都与如今的常州知府一般屈打成招,这妖术的恐惧,哪一天才能根除?高晋的梦想,永远也实现不了!
打过三十下,马三阳脑袋一栽,昏死过去。
当马三阳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大牢的单间里。自己左脸朝下,歪斜着趴在地板上。他第一眼就看到陈开的脑袋挨着木柱子,紧张地盯着他看。
“你终于醒了!”陈开惊喜地说。
马三阳一动,下半身的痛使他浑身抽搐,几乎又要昏死过去。
陈开忧伤地说:“你要是有办法挪点过来,我可以给你擦点金疮药。”
马三阳也不客气,“不如,不如,我自己擦。”他一说话,冒了一身冷汗。
陈开从袖子里翻出墨绿色瓷瓶,横着放在地板上,轻轻一推。“咕咚咕咚”瓶子翻滚着停在马三阳面前。
“我,可能要,一会儿擦。动不了,现在。”马三阳闭上眼睛,“我再睡会儿。”
马三阳为地方官吏的不作为感到悲哀,为妖术案的未来感到堪忧。而更多的,他在为自己破碎的自信感到羞耻。他宁愿沉沉睡去,都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失败!
他终于见识到一点——冤屈,是冤屈者的墓志铭!
等马三阳醒来时,已是深夜。虚洁穿着黑色夜行服,无声抽泣着给马三阳涂上创药。月光照在她的背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马三阳侧着脸小声说:“虚洁,先生可能,救不了自己。”
虚洁擦着药,带着哭腔说:“是我害了先生。先生本可说得上话。”
马三阳阻止她:“别擦了,男女授受不亲。先生醒了自己擦。”
虚洁点点头,将一瓶红色的瓷瓶塞到马三阳手里,缓缓起身,消失在黑暗中。
马三阳这才看到面前平躺着一瓶墨绿色的金疮药,手里还有一瓶红色的金疮药。“擦哪一瓶?”他忽然有些犯难。
他起身侧着躺,这才看到自己的黑紫色的屁股整一个暴露在外。“呃......”幸好他刚刚将虚洁赶走,这种状况太尴尬了。
马三阳忍着疼痛,继续抹药,脑子里开始回忆曾经见过的常州案件卷宗,希望能找到事件的蛛丝马迹。
清晨时分,马三阳听着耳朵里野猫的四声叫唤,他立即往外扔了纸团。
“马三阳。”陈开小声叫唤他。
马三阳趴在地上抬起头,朝她露出轻松的笑容。
“好些了吗?”陈开问。
“好多了。你的药效果很好。”马三阳说。
陈开又趴在隔断木柱上,说:“苦了你了!今日说不定还要上堂,你别再让自己受苦了,大人说什么就应什么,也别与他作对。”
马三阳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反对说:“陈姑娘有心了。只是,没做过要如何应答?肯定要据理力争,受苦也是难免。”
陈开眼泪汪汪:“我见过太多人死在狱中,我还因为与大人作对,被处罚监禁一年。你要审时度势,千万不要自讨苦吃啊!”
马三阳趴在地上,努力扬起脑袋,说:“三阳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陈开不再多言,似有些绝望地背过身去,缓缓靠着木桩坐下。
“马三阳,出来”衙役大喊。
马三阳趴在地上,厉声说:“昨日你们打了我一通,我哪里起得来!”
衙役互相看了一眼,两名衙役自觉地钻进大牢,架起马三阳的臂膀,匆匆往外拖曳。
这一次上公堂没有片刻停顿。
“马三阳拜见张大人。”话音一落,马三阳双腿一软,直接趴在地上。
常州知府张秋林,是江苏巡抚彰宝的连襟。马三阳昨夜想起了一幅幅案件卷宗的场景画面,还有廖聪曾经解释过的彰宝家族派系。
马三阳先于张秋林开口:“张大人将在下牵扯进剪辫案,是因为河南李西常妖人案?还是本地崔新剪辫案?”
张秋林大惊,“你究竟是何人?”
“在下马三阳,是跟随两江总督高大人的小小八品主簿。”马三阳说。
“本官知道,但你小小主簿,怎么可能清楚本官在卷宗上的拟案名称?”张秋林眉头紧皱。
“马三阳抬脖子实在太累。”马三阳狡黠一笑。
张秋林惊堂木连拍两声,“怎么?想跟本官提要求?”
马三阳不甘示弱,“岂敢岂敢,只是马三阳习惯了站着说话。彰宝大人曾经说过,三阳可以与他携手站立,友好交谈。”
张秋林大惊,指着两名衙役说:“你们去扶着他,站着说话。”
“多谢张大人。”马三阳作揖答谢。
两名衙役也是蛮尴尬了,昨日就是他们打了马三阳四十大板。想来,马三阳与那麒麟也是同道中人,喜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张秋林厉声说:“你该跟我解释一下了。”
马三阳被两名衙役夹在中间,还好双手能够灵活使用,他先拱了拱手,缓缓说:“高大人与彰宝大人互相有些不同意见,认为这妖术案需要一位大家都信得过的人来处理。也就是这样,他们二人信任我马三阳,将全省的妖术案卷宗都交由在下处理。这一次,我也是因为妖术案的事情来到常州。可是没想到的是,三阳刚来到云镇,就被人抓来了府衙。真是令人大惑不解啊!”
张秋林慌张地跑下来,“我怎么没听彰大人说起?”他小声问。
“彰宝大人已经将案子全交给三阳探查,他需要的是结果,而非过程。三阳此次来常州,就是要将过程,处理成结果的。彰宝大人日理万机,这等杂事,又怎能叨扰他老人家呢?”马三阳恭恭敬敬回答。
张秋林摸了摸下巴,“可王东林怎么会提到马主簿呢?”
马三阳叹了口气,换了个不耐烦的强调说:“那人简直不可理喻。我与他因为女人的事情,有些摩擦,真是没想到,居然想坑害我!” 1768妖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