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严肃停止呼吸时，天上的月亮终于闪亮了起来。

　　太阳还未落下，中秋的圆月便已经灿烂夺目地照耀着大地。

　　虚洁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监牢里。她抬头看看通风口的外的天空，夜幕来临，月亮开始闪亮。

　　她扭头问正在锁门的衙役，“这位衙役大哥，刚刚有人来找我吗？”

　　“没有！”

　　虚洁颇有些失望，拎着丁零当啷的镣铐坐在被褥上。

　　她掀开被褥，只见里面只留下一滩碎纸和绿豆糕的残渣。

　　“该死的老鼠！”虚洁气呼呼站起来，抖了抖被褥。她一想到一窝湿乎乎的老鼠躲在被褥里吃她的绿豆糕，她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幸好，她将仅剩的一块月饼藏在了囚服里面。

　　虚洁伸手往衣服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纸包，再打开纸包，这才露出一块碎成三瓣的豆沙月饼。虚洁将月饼摆在小桌板上，盘坐在月饼前等待。

　　一面等待月亮彻底照亮黑夜，一面也在等待小严肃来探视。

　　与此同时，尹老爷拄着拐杖问，“小严肃哪儿去了？”

　　尹家老管家说：“小严肃出门买菜去了！说是要准备去探监。”

　　“哦！他现在去探监了？”尹老爷问。

　　“有可能。”老管家回答。

　　尹老爷说，“那一会儿我们先开饭，给小严肃留点老鸭汤，月饼也给他留半盒，他喜欢吃莲蓉味的。”

　　“是！”老管家回应。

　　尹老爷又问随从，“人都到齐了吗？”

　　随从答应，“今日中秋团圆饭，大人提前回来了。”

　　“这就好！”尹老爷突然叹口气，“要是小严肃也一起吃饭就好了！”

　　说完，尹老爷蹒跚着往堂屋走去。

　　夜幕彻底降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他们抬头就能看见月亮。好像月亮是想看就能看见的！

　　严府门前的饭堂里，老板叽叽喳喳骂人，“快点，手脚都麻利一点！”

　　“是是！”两名大厨热火朝天地在做菜。

　　老板感慨，“严府难得要我们饭堂加菜，都麻利一点。”

　　很快，鲍汁年糕、桂花糖藕、松鼠桂鱼三道菜便出锅了。

　　老板亲自将三道菜装进饭盒中，拎着饭盒小跑进严府。

　　严长明背着手走进中庭，“老板，饭都做好了？”

　　老板笑呵呵回答，“您要的南方口味菜，都在这儿了呢！”

　　严长明忽然好奇地往外张望，颇为失意地回身走进大堂。

　　老板帮着仆人摆好这三道菜，忽然说：“严大人，今日怎么没看到小严肃呢？”

　　“你认识他？”严长明好奇问。

　　“他天天往这里跑，我们可熟了！”老板得意地说。

　　严长明感慨，“他可能是在另一个府上吃团圆饭了吧！”

　　老板皱眉，“我还以为他是您府上的呢！我就好奇，今日中秋，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严长明挥挥手，“你去找账房领银子吧！”

　　“诶，不急不急！饭堂老板笑着快步跑走了。

　　严长明的亲眷基本都在江宁府，这座京师城的严府里，只有他的夫人和小女儿。一直以来，都有些冷清。自从天天见到话唠一般的小严肃，严长明便难得觉得热闹。今日饭点不见了小严肃来，他竟有些不习惯了。

　　“罢了罢了！”他安慰自己，然后对仆人说：“叫夫人小姐来，开饭了！”

　　“是！”

　　严长明独自喝了一杯黄酒，他喜欢南方的酒。喝点心爱的酒，才对得起这个月圆迷人夜！

　　充满人情味的京师城郊外，有一个普通的小院子。院子中央的堂屋里，摆着一个漆黑的木棺材。

　　小严肃还躺在棺材前的桌案上，鲜血变成了暗红色，从桌案上一滴、一滴往地板上掉。

　　月光从门外照耀进来，照亮了小严肃半张苍白的脸。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阿禾还跪在那里。

　　即便拿活人祭奠季流鸣，死人依旧不可能复生。望着小严肃的尸体，阿禾一点也不快乐。

　　不过，阿禾并不想要快乐。她只想要对马三阳实施报复。

　　她用仅有的左手支撑起身体，慢慢站起来。双脚早已麻痹！她在原地呆立了许久后，双脚才逐渐反应过来。

　　阿禾摇摆着走到灵堂的角落中，抽出一把斩骨刀，缓缓靠近桌案上小严肃的尸体。

　　“马三阳！我一定要找到你，杀了你！”阿禾狠狠立下誓言。

　　话音刚落，阿禾手起刀落，麻利地剁下小严肃的头颅。头颅在桌案上翻滚了两下，刚要掉落下桌子时，被阿禾眼疾手快地接住。

　　她掏出一块白布，单只手别扭地给头颅擦血。随后，她抱着头颅走到棺材旁，小心翼翼地将小严肃的头颅按在季流鸣的脖子上。

　　阿禾的眼神从尸体的头开始，向尸体脚尖扫视。

　　最后，她满意的笑了笑！

　　在千里之外的正定城，街上行人笑闹追打、商贩出摊吆喝、饭后摸着肚皮啃月饼的小孩席地而坐，整个正定城从未如此热闹。

　　此时的正定城里，中秋的花灯挂满了一路。马三阳跟着蔡思明的脚步，穿梭在正定城南面的街巷之中，他们总要侧着身子才能从花灯之间，顺利穿过。

　　麒麟立在一处阁楼房顶，一双眼睛紧紧跟随着二人的身影。看着眼花缭乱的花灯光影，他忽然想到一句诗，“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麒麟自嘲一笑，“我果然是先生的学生！”

　　许久之后，蔡思明拐过一道宅门，走进一间小庭院之中，马三阳继续跟着。

　　庭院很小，没走几步，他们便立在一处假山前。

　　蔡思明点燃一根蜡烛，回头说：“公子，分舵就在假山后面。请继续跟着属下。”

　　他们低头从假山侧面钻进去。蜡烛照亮了前方道路，竟然是一个往地下延伸的斜坡！看来，这个分舵是藏在地下的。

　　马三阳想起曾经关过他的白莲教地牢——那真是阴郁的噩梦啊！

　　他们顺着斜坡向下走，大约一刻钟之后，斜坡突然往上伸展。这是马三阳没有预料到的！看来白莲教分舵并非是地下，而是在地面的某处宅子里。

　　又是一刻钟之后，他们忽然来到另一个类似的庭院。马三阳一回头，原来，他们是从另一座假山里钻出来的......

　　“为何无人把守？”马三阳问。

　　“今日特殊。”蔡思明回答。

　　无人把守最好，麒麟也相对安全一些。马三阳心里这样想。

　　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过满是灰尘，无人打扫而杂乱无章的庭院后，来到一处拱门。

　　而拱门之后，与那前面的庭院截然不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只见，拱门后的是满目葱茏的绿色，在绿色花草的中央，有一间开阔的四方形亭子。亭子四周，挂满了一对对花灯笼。

　　蔡思明立在拱门口行礼，“教主就在亭子里。”

　　马三阳站在原地立了许久。他有些不敢往前迈步，也有些不想往前继续了。可是瞬间，一种莫名的好奇心和渴望催促着他快些往前走。

　　在纠结和矛盾之中，马三阳迈出了第一步，再一步，一步有一步，他走到了亭子门口。

　　里面，四方的桌子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两幅筷子、两口瓷碗、两瓶酒壶、两只酒杯，还有两把椅子！

　　马三阳有往前走了一步，彻底走进了亭子里。

　　这时，他见到侧面有个男人在点花灯上的蜡烛。

　　发辫灰白，身形中等，穿着淡黄色长衫，很陌生。

　　男人回过身。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马三阳的面前。

　　四方脸、宽额头、一双宽大而乌黑的眼睛，深深嵌进了有些泛青的眼眶里。他浅浅一笑，显得尤为和蔼可亲。

　　马三阳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认得这张脸！

　　马朝柱走到马三阳面前，“三阳，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马三阳眼神移开，不敢再去看这张脸。

　　马朝柱笑眯眯抬手，“这些花灯，全是我给你做的。希望你会喜欢。”

　　马三阳径自走到桌子前，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马朝柱很有耐心，缓着步子走到另一处椅子上坐下，“有几样是你以前喜欢吃的。我不知你现在还喜不喜欢了，所以各种菜都少量来一些，希望多给你一些选择。今天是中秋，月饼肯定不能少。”他指了指一旁的笼子，“苏州大厨做的月饼，核桃馅儿的，你一定喜欢。”

　　“多谢！”马三阳低着头说。

　　“不必谢，准备这些不费什么精力。”马朝柱回答。

　　“我不是说现在。”马三阳立即解释。

　　马朝柱抬眼打量马三阳，“你说的，是你母亲死的那天？”

　　“是！”马三阳点头。

　　马三阳的母亲，张照，是在一场家中大火里去世的。

　　那天，马三阳刚在乡试上交了白卷，心里非常不甘心地回到家门口。却看到漫天大火熊熊燃烧，整个房子都被火焰包围。

　　附近的邻居也来帮忙救火，只是火势太大，一小桶一小桶地泼水根本难以成事。

　　马三阳彻底傻眼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的母亲来。

　　“叔，我娘在家吗？”他拽着邻居问。

　　“你娘在家啊！她能去哪儿啊？！”邻居悲愁又无奈地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冲出来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他抢过邻居手里的水桶，由头往脚在自己身上倒。然后猛地闯进火场之中，将马三阳的母亲张照抱出火场。

　　不过可惜，马三阳母亲出来时，早已经咽了气！

　　马三阳抬头对马朝柱说：“多谢你救我母亲出火场，也多谢你给我找了一个新住处。另外，也多谢你请我吃了一顿大餐。”

　　马朝柱浅笑道，“你不能只谢我！你还应该恨我！” 1768妖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