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在前面掌灯,马三阳与王知事各自扛着铲子、锄头,跟在麒麟身后。
王知事很困惑,“马大人,这是要去哪儿?不会是?干农活吧......”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马三阳大步往前走。
夜越深,雾气越重。走在泥泞小路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到了!”麒麟点燃一根火把,插在泥地里。
王知事一抬头,只见眼前阴森森的墓碑,在火光里成了血红一片,吓得他紧紧打了个寒颤。
“马大人,怎么跑到杨旭画的坟头啊?”王知事慌张地问。
“把他挖出来!”马三阳眼里闪着光。
麒麟一句话没有,上来就一铲一铲开始干活,马三阳紧随其后。王知事头皮发麻,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马三阳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王知事不来帮忙?”
“马大人,”王知事苦哈哈地说:“死者已经入土为安,这样,这样不合适啊!”
马三阳一面铲土,一面喘着气说:“他死得如此凄楚,不为他开棺验尸查明真相,他即使入土也难以为安!”
王知事再次确认,“只能这样吗?”
“只能这样!”
王知事抄起锄头,“先用锄头犁,会更快些。”
天光大亮时,马三阳已经躺在榉木床上睡觉了。昨夜忙碌到子时之后,也算是又熬了一夜。
今日正好五月初一,小严肃避开五辛,给马三阳做了一些素馅包子。
包子的香气叫醒了沉睡的马三阳,他胳膊肩膀有些酸楚,坐在床头使劲做扩胸运动。
“先生昨夜又忙活了?”小严肃摆好碗筷。
“还行,现在什么时候了?”马三阳问。
“已经快辰时了。”
马三阳匆忙穿好衣服,一边穿一边咀嚼素包子。
小严肃一阵阵白眼,颇为嫌弃地抱怨,“咦~咦~~先生,你还没洗漱呢!”
“吃完再洗。”马三阳嘴里塞满包子,蒙着嗓子说。
辰时,客栈空旷的大厅已经摆好了桌案和椅子。门口也围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马三阳突然有种回到县衙升堂的错觉。他立即收拾好仓促的心情,逼着自己脑子清醒一些,这才走进大厅,准备升堂。
“啪!”他惊堂木一拍,“升堂!”
“威武~”
马三阳昂着头说:“昨天,本官断言杨旭画并非意外溺亡,而是被人蓄意杀害。虽然有杨旭业为人证,证明杨旭画的手脚有死前挣扎的迹象。但本官还缺少物证,因此呢,本官亲自去验了杨旭画的尸体。抬上来~”
只见盖着白布的尸体躺在担架上,被两名捕役抗出来放置在地。这时,原本有着女儿幽香的厅堂,瞬间弥漫着一阵馊腐和酸臭的恶心气味。
众人一惊,捂着口鼻,皆是敢怒不敢言。
二子杨洪平气不过,“马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爹已经入土为安,你们衙门这叫偷盗尸体!”
“怎么?本官偷盗尸体,你还要报官不成?报哪个官?江知县还是王知事?!”马三阳瞪圆了眼睛,盯住口无遮拦的杨洪平。
长子杨洪施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其忍住暴躁脾气。
马三阳大声宣告,“死者杨旭画,四十有二,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本官检查过他的咽喉和胃部,并没有发现任何迷药的存在。由此可以排除,杨旭画因为中了迷药而意外溺亡的可能。还有,死者到现在还保持着双掌束于胸前,右腿弯曲,左脚踮起脚掌的姿势,诸位请看~”
捕役撩开白布。
众人一阵惊呼,老人小孩蒙上眼睛不敢看。杨林氏又抽泣了起来。
马三阳继续说:“本官在检查死者嘴巴、牙缝、食管,以及胃部时,发现了一些木屑。杨旭业族长,请你辨别一下,这些是什么木头的碎屑。”
捕役端着盘子递到杨旭业面前,他捡起一块捏了捏,又闻了闻,再是举高了看,“禀告马大人,这是紫檀木的碎屑。紫檀木本是鲜艳的橘红色,但如果暴露在空气里太久,就会变成这样的紫红色。当然也有一些木材同样是紫红色,可唯独这紫檀木的紫红里,会有纤细而有些变幻的纹路。大人请看,这纹路纤细浮动,确是上好的紫檀木。”
“你们杨滩堡,谁有这样的木材?”马三阳问。
杨旭业说:“本地没有紫檀木,这木材多是从南方运送过来。本地的杨百卿便是负责运输木材的。”
“传杨百卿。”
人群里有个胖子举手,“马大人,马大人在下杨百卿!”他笑呵呵地钻进来。
“你是杨百卿?那你说说,紫檀木都销往何处?”马三阳问。
杨百卿磕头说:“禀告大人,小人一月份收获了两块紫檀木,上个月又收获了另一块。今年来说,杨滩堡就只有三块。分别给了杨旭画两块,族长一块。”
杨旭业自动禀告:“马大人,一月份时,小人便得到了一块紫檀木。当时小人与自己的大徒儿一同为京师的端亲王,制作了一件十二连套的梳妆器具。三月份时,亲自上京师交给了端亲王。还请大人明察。”
“杨林氏,你丈夫杨旭画所得的两块紫檀木,如今在何处?”马三阳问。
杨林氏摸了摸泪,“禀告大人,夫君一月时送给过儿子阿平一块紫檀木。因为那时他做了一套精致的木质餐具,他爹爹高兴就奖赏给他了。”
“那另一块呢?”
杨林氏一愣,“另一块?民妇不知,大约是夫君自己留着了吧!”
马三阳问:“彭捕头,昨日清点杨旭画的遗物时,有哪些木材,你陈述一遍。”
“是,”彭捕头掏出蓝面册子,“我们在清点木材的遗物时,特意找了杨滩堡的知名木匠杨百承来协助。总计木材数量七十一件。其中珍贵木材数量是二十六件,分别是,黄花梨九件、新花梨四件、金丝楠木三件、黑檀木三件、鸡翅木五件、沉香两件。”彭捕头行礼后退。
“哦!没有紫檀木,紫檀木去哪儿了?”马三阳问。
杨林氏一时答不上来。
次子杨洪平的小暴脾气又上来了,“马大人,你们怎么能背着杨家人,碰我爹的遗物呢?”他咬牙切齿,恨不能要死马三阳。
马三阳丝毫不理会他,继续说:“听说你们家,因为杨旭画的去世,已经停工大半个月了。如此说来,学徒和工人都不太会碰这些东西了。那么,就是你们自家人碰的了!你们谁拿了不说无所谓,反正本官已经找到了!”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肃静!上证物。”马三阳大喊。
捕役端上来两块紫檀木。
“左边这块完整的,并未雕刻过的紫檀木,可是杨洪平你的?”马三阳问。
杨洪平有些火气,闷闷地“嗯”了一声。
“至于右边这块,似乎是在雕刻一副嫦娥神话故事的图案,但还未完成。这一块是本官,在杨洪施床底下找到的!”
马三阳话音未落,众人突然一怔,瞬间毫无声响。接着就如同炸开锅似得,不断有人大声议论。
“肃静”马三阳狂拍惊堂木。
马三阳望着垂头不语的杨洪施,“死者杨旭画的大儿子,杨洪施。你说明一下吧!为何你爹的嘴里、胃里,会有你的紫檀木木屑?”
杨洪施猛一抬头,“我不知道啊!我爹送我的紫檀木,我就常在他的木坊里雕刻。我,小人不知为何!”
马三阳拿起杨洪施还未完成的紫檀木作品,“你既然不知,那就让本官来告诉你。你可要洗耳恭听啊!”
堂下再无人出声,全都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四月九日午后,天气明媚。
杨洪施躲在村外的梧桐树底下,抱着紫檀木偷偷雕刻一副嫦娥奔月图。
“啪~”杨洪施被人从后背大力一击,他气呼呼回身一看,只见自己的父亲拿着木棍,面色铁青地盯着他。
“你这个逆子,上次偷用了我的金龙刀,现在还偷紫檀木。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的逆子啊!”杨旭画气急大吼。
杨洪施不仅背后疼痛,心里因为父亲长久的不公对待,早已怀恨在心,他大骂:“凭什么我不能用紫檀木?你给阿平一块,我为什么不能有另一块?” 1768妖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