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阳急不可耐地吃下五石散,瞬间,便觉得舒畅了许多。
原本瘙痒的皮肤和焦躁不安的性子,全都稳定下来,达到了一种身心通畅的片刻安宁。但五石散不是解药,而是毒药。随着舒畅感传遍全身,马三阳本清醒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了。
马三阳双眼开始发迷瞪,旋即觉得世界又扭曲了,一种似乎要飞上天的失重感让他有些慌张。接着,又是熟悉的愉悦感令马三阳想要大声呼喊,奋力发泄。渐渐的,马三阳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起先是又叫又跳的,接着又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汗水狂流,整个虚脱了似得独自呢喃。最后,大概是折腾累了,呼呼地沉沉睡去。
等到马三阳彻底转醒过来时,月娥正坐在他身旁。
“马三阳,你终于醒了!”月娥用力扶起马三阳。
马三阳四周张望,“有水吗?”
“有!”月娥递给他一碗水。马三阳“咕咕~”狂喝不止。
“慢点喝!”
马三阳擦拭嘴角,瞧了一眼手臂上的抓痕,“第一次吃五石散是在四月的时候,在苏州白莲教的设计下,误食过一次。你之前诱骗我喝的‘九物汤’,便是加入了五石散吧?可那只是第二次,况且我并没有喝完。为何我会对五石散上瘾?我没道理会上瘾啊?”
马三阳平静地提出疑问。
月娥一怔,“奉铁舵主命令,在五石散中,加入了另一种药物。”
“金银草?!”马三阳大惊。
“是!”月娥点点头。
马三阳心底一抽搐,险些又要昏倒,他想起在梦红阁里,仵作说过的话。那些话,如今回想起来,仿佛是致命的匕首,一刀又一刀插进马三阳的心窝。
他目光涣散,说:“金银草有抑制毒药药效的作用,如果五石散加上金银草,那么五石散的药效会是迟缓的,还有消减药效的功能。但与此同时,又会对五石散极速成瘾。金银草,是一味利弊相当的双刃剑!”
月娥解释,“因为金银草有缓解五石散的作用,所以,那日你服用的五石散剂量,是非常重的!金银草的作用,使你药效发挥的很晚,也较为短暂。但是,当你喝下那碗‘九物汤’时,你便已经对五石散上瘾了。”
马三阳垂头,用两只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他不再回应月娥。
“对不起!马三阳,我无意伤你。你我本就无冤无仇,我真的不想看到你有任何伤痛。但舵主的命令,做属下的必须遵从。”
这时,马三阳抬起湿漉漉的脸蛋,“今日是五月初几,什么时辰?”
“天刚亮,是五月初九的辰时。”月娥说。
马三阳点点头,拿出一块还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满脸的泪水,“你可以放我走吗?”
“不行!”月娥忙说:“我是在救你。舵主说过要你性命。我骗她说你已经死了,只要你一直留在这里,她便不会知道你还活着。只有这样,你才能好好活着!”
马三阳站了起来,将脏乱的地牢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你给我一些五石散,我要回去查案!”
“你说什么?”月娥有些恼火,“马三阳,你都已经这样了,还想着查案?”
马三阳突然瞪着月娥,眼神凶恶,目光如炬,“正因为变成了这样,我才要加快查案。我现在如此不堪,仅凭我一人之力,确实是人微言轻,对于你们庞大的白莲教而言,影响微乎其微。但是,哪怕螳臂当车,我也要拼尽全力。为的,只是减少遭受迫害的无辜人,哪怕只是减少一个人,我马三阳也一定会拼尽全力!”
月娥无法想象这些言语,她有些听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马三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对五石散上瘾了!你如果不先戒掉五石散,你以后哪怕还活着,都是废人一个!你必须留下来,先保住性命,再慢慢戒掉毒瘾。”
马三阳眼神变得温柔,他走到月娥面前,蹲下,“给我一些五石散。让我先将案子处理完,之后会去戒毒瘾的。”
月娥摇摇头。
马三阳气急,“我的死活与你何干?就因为一些愧疚,你便要干涉我的生死了?谁都没有这个权利!”
“不是愧疚。是因为陆大小姐!”
马三阳一怔,“陆大小姐?陆志中?”
月娥流下两行清泪,“陆大小姐救过我的性命,你与她要好,我便要救你!”
那时的月娥,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被生父卖给了老铁匠做老婆。但是老铁匠性格暴躁,时常对月娥拳打脚踢,有些时候,甚至将月娥打得险些丢了性命。
直到有一天,年岁尚小的陆志中跟随白莲教使者,一同到铁匠家采买刀具,她才遇到了陆志中。
当时的月娥倒在血泊里,除了两颗眼珠子,哪里都不能动弹了。老铁匠对着陆志中和白莲教使者说:“我的刀有多快?我给你们展示展示。”说着,便拿着刀朝月娥砍去。
刀光闪亮,月娥便闭上了双眼。可当她再张开眼睛时,老铁匠已经跪在自己的身旁,胸口钻出一支滴血的箭头。
陆志中手里拎着大弓,对躺在血泊里的月娥说:“还活着吗?你若是还活着,便跟着我学本事,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你!”
月娥望着面前的马三阳,“陆大小姐是多么好的人,我一定不惜代价,保住你的性命!”
马三阳激动地扶住月娥的的肩膀,“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
马三阳叹口气,“他人伤我、害我、欺骗我,我都不在意。并不是因为我马三阳软弱可欺,而是我瞧不上他们。但若是志中,她伤我、害我、欺骗我,我便要恨她。”
“你误会了!陆大小姐不在泸州,这一切她全都不知。”月娥连忙解释。
马三阳自然知道陆志中不会伤害他。只是,他光听月娥一面之词,确实不能信任她。于是,便故意要说些半真半假的狠话。
“月娥姐姐,我相信你是个可靠的人,所以,接下来我要讲的,都是我与志中的秘密,还有我的真心话。前几日,我与志中在宁国见面,她答应我,处理完一些杂事,便来到我的身边,与我不再分离。我不介意她的身份,不介意她过去做过什么,我只想与她有一个美好的当下和未来。所以,不管我遭受白莲教多少的伤害,都不会告诉她。在我心里,她就是她,她是独立的。我不愿意让她有愧疚感,也不想她心疼我。”
月娥听得泪眼婆娑。
马三阳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志中就快要来找我了。在此之前,我必须要将答应下来的本职工作完成好,将妖术案的伤害降到最低。当这一切都结束后,我马三阳便想带着志中,过一个隐姓埋名的田园生活。这是我的计划,我要一步一步施行。所以,月娥姐姐,我的心里没有恨、没有怨,我也不能长久的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月娥点点头,“好,我给你五石散。为了陆大小姐的幸福,我愿意拿性命交换。”
“不!”马三阳阻止她,“我不要你的性命。马三阳的脑子不是白长的,如果因为活着而连累了的你性命,那我也没资格活着了。”
月娥困惑,“你有好主意?”
“当然。”马三阳扬起长满胡渣的下巴,自信地回答。
大约午时,马三阳贴上一片胡子,妆扮成月娥的下属,推着一辆装满马饲料的板车离开了铁心苑藏身的宅子。马三阳一面低着头走路,一面将宅子所在的方位牢牢记住。
月娥将马三阳送到城门楼下,小声说:“舵主的意思是,要将你抛尸到城外。所以你推着车子,再往前一些,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将车子藏起来。我是不能出城的,前面的路,你自己小心!”
马三阳点头,“谢谢月娥姐姐。”
月娥苦笑,“我不配接受你的谢意。快走吧!”
马三阳低下头,继续推着板车。
城门口有衙役在检查来往行人,马三阳四处望了望,正好看到王捕头站在一旁检查工作。
马三阳低着头,快步走到王捕头面前,“这位捕头,方便借一步说话吗?”说完,便转身往城墙根走。
王捕头顿了顿,走过去,“你有何事?”
马三阳转身,露出灿烂的笑容,“王捕头,是我!”
“啊!马大人!”
他正要行礼,被马三阳一把搭住肩膀,“王捕头帮我个忙,带我先出趟城,将那一车饲料丢到城外,再带我回府衙。记住,我回来是个秘密,不能与其他人说。”
“是。快跟属下走。”
马三阳推着板车,非常顺利的与王捕头来到城外。再迅速回到府衙里。一切都在悄悄进行中。
虚洁和小严肃趴在桌子上等麒麟的消息。
“都一天多了,还是没找到先生。会不会是被人带出城了?”虚洁念叨。
小严肃摇摇头,“不知道。说不定,先生,他已经,已经......”小严肃瘪嘴,“呜~”一声,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虚洁一拍桌子,“乌鸦嘴!别乱说。”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穿着农人短衫的男人,“想我了吗?” 1768妖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