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夫妇能公然包庇宁惜,霍毅东则是不能的。
他猛然起身,盯着司令夫人,“那件事究竟是什么?”
司令夫人默然无言。
“阿东,这件事,你不能知道。”老夫人缓缓开口,“你就别为难你姆妈了。”
霍毅东面容冷峻,“奶奶您也知道对不对?”
老夫人没说话,视线投到谢婉身上。
霍毅东顺着视线转头看着谢婉,冷声说道:“现在就滚出去。还有,如果明天让我听到有关于大少奶奶不好的谣言,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谢婉很不甘心,“可是……”
“还是说,你现在就不想活过明天了?”他抬手摸向腰侧的短枪。
谢婉见他这架势,就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赶忙转身就走。
等到她退出客厅,霍毅东便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老夫人撑着拐杖起身,“诶,我乏了,先去歇息了。”
霍司令是孝子,立即就过去搀扶她,“我送您。”
他们就这么走了,客厅里便剩下司令夫人和霍毅东母子。
他面色沉静如水,眸子紧紧锁住她,“姆妈,我想要听您的解释。”
司令夫人恼恨老夫人和霍司令抛下她一走了之,独留她一人面对这个倔强的二子。她心里有点窝火,说道:“我怎能告诉你?依你对宁惜那丫头在意的程度,被你知道真相还得了!”
“这么说,那件事对她有害?”
司令夫人猝不及防被套话,额角一抽,瞪了他一眼,“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眼看她风风火火地走出去,霍毅东突然吭声——
“儿子前段时间,偶然得到一套材质上乘的棋具……”
这话一出,司令夫人果然停住了脚步。
看她停在那里,但不转身,霍毅东勾了勾唇,就知道她已经动了心,于是再添一把火,“我原先要拿来送给姆妈的,不过现在看来,姆妈也是用不上了,我还是送给黄公馆的黄太太吧……”
“你敢!”司令夫人猛地回身,三两步来到他身前,伸出手指去戳他的额头,怒道:“你要是敢把好东西给那姓黄的老太婆,你以后甭想叫我姆妈!”
霍毅东知道,那位黄太太就是姆妈的死对头,不仅同样爱好棋艺,而且当年,同样相中了他的阿爸,只不过后来阿爸娶了姆妈,那黄太太惜败对手。
因此,那黄太太就这么跟她杠上了,这么多年都不甘心输给她,便把房子建立在同一个小区里。两人可谓是冤家路窄,相看两相厌。
“姆妈想要这套棋具也可以,不过您得告诉我实情。”
司令夫人就知道会是这样,骂道:“你该是个正直的军人,什么时候也学了那些奸商,这么会算计人了?”
霍毅东不愿退让,坚持道:“我只要姆妈告诉我真相而已。”
“去倒杯茶来,”司令夫人气呼呼地往贵妃椅一坐,使唤起霍毅东。
霍毅东瞧她这般作态,就知道她是答应了,便无二话地去给她斟茶倒水。
润了润喉咙,司令夫人才开口:“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要选宁惜给你大哥做媳妇么?”
宁惜虽然长得秀美,但她那样的身家背景,是真的不配做司令府的大少奶奶的。起初他不懂,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她与大哥的命格相符。“不是说,她的命格注定要嫁大哥么?”
“是这样没错。”她合上杯盖,淡淡地说道:“那你知道这命格是怎么回事么?”
不等他回答,司令夫人自顾说道:“因为咱们霍家祖上便被下了阴咒,而那阴咒在这一代就落在你大哥身上。”
霍毅东从来不知道家族里会有这样诡秘,他问:“这阴咒对大哥有何影响?”
“影响可大着呢。若找不到与他命格相符的女子,他将不能娶妻,也不能纳妾!只要与女子发生关系,那阴气就会反蚀到她身上,然后一朝毙命!你的前任大嫂沈婵儿就是如此。还有,除了不能与女子行房之外,你大哥是活不过二十七岁的!”
霍毅东这才幡然了悟,怪不得幼时,姆妈和阿爸会着重培养他,不惜废长立幼,立他为少帅。而大哥便被放任,疏于管教,原来就是因为大哥短命,所以不花费时间和精力培养他。
他忽然就对大哥充满了同情,以前他认为,大哥就是个纨绔子弟,风流浪荡,想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哥。现在想来,大哥都把辛酸和痛苦自己咽下了。
“既然宁惜就是与大哥命格相符的人,这么说,他能挨过二十七岁了?”他与霍衍洛是双生子,今年二十六岁,没有谁比他更紧张这半年之期。
距离二十七岁,只有半年了。
司令夫人神色悲戚起来,“就算找到宁惜这个命格相符的人,你大哥也熬不到明年。”
“这是为什么?”霍毅东大惊,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就是他迫切想知道的真相了。
“当年,施咒人在咱们的后园锁了一个鬼魂,那鬼魂就是攥着你大哥性命的元凶,他等着在你大哥二十七岁的时候,将你大哥的魂魄吞掉,然后占据他的肉身。如今,他修炼已满百年,妖术高强,就算你大哥有宁惜的命格护着,也阻挡不了他要附身的决心。”
“那该如何?”
司令夫人说到这,有点心虚,“有高僧跟我说过,若要保你大哥的命,就要那名命格相符的女子去给鬼侍寝,只有侍候他舒坦了,你大哥才能活命……”
“什么?”霍毅东提高了嗓音,睚眦欲裂,“你让她……让她委身于鬼?”
见他怒气冲冲,司令夫人也是委屈,“这还不是为了你大哥么!”
“为了大哥,就能牺牲她吗?她只是个弱女子!况且,她肚子里还怀着我们霍家的骨血,您怎么能……”他怒极,踢翻了凳子,向门外走去,“罢了,我要去救她!”
司令夫人小跑过去,拖住他的袖子,急道:“你不能去打搅!那孩子于咱们家来说,都抵不过你大哥的命啊!”
霍毅东的心,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凉透。
“我还以为,你是真心爱护她这个儿媳的。”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今日我才知道,所有的爱护,利用是基础。”
“阿东……”司令夫人声音弱弱。
“真不让我去救她?”他最后问一遍。
司令夫人何尝不舍得她肚子里的孙儿?她闭了闭眼,咬牙说道:“不能救!”
霍毅东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广袤无垠的夜空,心头是前所未有的疲惫无力。“他……知道么?”
他指的是霍衍洛。
司令夫人摇摇头,“你不要告诉他。”
“我懂了。”他靠在墙边点了一根香烟,沉默地抽了起来。
如今家里的人,除了霍衍洛被蒙在鼓里外,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他禁不住猜想,如果大哥知道了宁惜拿贞节与他的性命交换,不知道他会如何?
会自私地为了自己的命运,而选择牺牲她和孩子呢?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救她?
这个念头刚浮起,就被他掐灭。他分明看得出来,大哥对宁惜,并没有交付真心,如此,他怎么会选择放弃自己而去救她?
他倒也不怨怪大哥。他们兄弟俩不愧是从同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感知都差不多。
他们……都没有对宁惜交付真心。虽然会在意她,但在生死和利益面前,该牺牲的,还是要牺牲她。
不得不承认,他们霍家的人,生性就是如此凉薄。
然,今日他们的遗弃,必会换来他日的后悔。
此时轻易地牺牲,哪里会想到以后对她的那种求而不得,爱而不得的悔恨和痛苦?
……
离恪这只死鬼,虽没强要了她,但各种亲亲摸摸抱抱也是折腾了她大半夜。
“你真是够了!”
离恪抱着她的胳膊入睡,迷迷糊糊地说道:“你都是我的人了,服侍我是你的义务,凶什么凶,疯女人!”
这家伙脸皮真是越来越厚,没羞没躁的,总是蹬鼻子上脸。
他已不如初识时恐怖吓人,如今看着,他与普通少年无异。
只不过,他的体温也太低了些,身子相贴真是冻人。
宁惜趁着他睡着,将他的身子推开。
没等她安歇,他的腿又缠了上来,像一只八爪章鱼,把她缠得紧紧的。
宁惜实在被冻得受不了了,一脚把他踹到床底去。
离恪屁股差点摔成两瓣,痛得嗷嗷叫,从地上爬起,骂骂咧咧:“你这可恶的疯女人,找死么!”
他一发怒,就变幻鬼脸来吓她。
宁惜心脏弱小,可经不得吓,当他那张血肉模糊、腐烂生蛆的脸出现在床头时,宁惜便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离恪本意只是想吓她,教训她而已,想不到她胆子这么小,这么轻易就吓晕,他心里既得意,又觉得她忒没用。
那是他使用的幻术,所以他自然是不怕的。他倒不知道,自己变幻出来的那张脸有多恶心。
腐烂的一张脸,皮肤裂开,血迹渗出,白色细小的蛆虫密密麻麻的从鼻孔、眼睛、嘴巴里爬出来……
五更天一过,很快就迎来崭新的黎明。
睡在地板上的离恪突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他立即从睡梦中醒来,躲进阳光照不到的昏暗床底。
他听到床上人均匀的呼吸声,没来由地羡慕起来。
能生活在阳光下真好,能安然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真好。
不知道他几时才能脱离黑暗?思及此,他便有些烦躁,正要钻墙隐匿,房门就被打开了。
然后,他看见一双穿着军靴的腿靠近了床帐。
离恪心下好奇,暂时不急着走了,他要看看是谁偷偷摸摸进宁惜的房。
于是他隐了身,从床底爬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霍毅东!
这人,可不就是府上的二少爷?
离恪摸着下巴想,这厮跟这个疯女人,不是叔嫂关系么,怎么他就跑到她房间来了?
难不成,一百年后的民国时代,思想都那么开放了,小叔子可以随意进出长嫂的房门?
然后,他看到霍毅东撩起了纱帐,掀开了宁惜的被褥,去摸她的小腹。
霍毅东松了口气,幸好,孩子还在。
他以为,宁惜委身的那个鬼,定是丑陋的面目,残暴的性子。宁惜若是从了他,只怕肚子里的孩子要保不住。
这么想着,他便放下心来。突然,脑门一痛,好像是谁揍了他头。
他猛然回头,不见有人。
他想,大概是他一夜没睡,精神不济而生出的错觉吧。正要替宁惜盖上被子,后背就被人踹了一脚,压倒在宁惜身上。
睡梦中的宁惜闷哼出声,旋即便睁开惺忪的睡眼。
当眼睛恢复过来,对上霍毅东的脸时,宁惜瞪大了眼,然后一拳就挥了过去。“好你个霍毅东,你来我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企图?”
看到霍毅东吃瘪的狼狈模样,离恪捧腹大笑,真是活该!
哼,这就是抹黑他,猜想他面目丑陋,性子残暴的下场! 贺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