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璃气呼呼地走下楼时，俞子涵背对着楼道口逆光而立，微风把他剪得很碎的短发吹得略有些飘飘扬，残余的昏黄暮色给他描摹上一圈金咖色的轮廓。

　　俞子涵微微地垂着头，似乎是在观察地上纹路清晰的枯叶，右脚不停地在地上刨啊刨的，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斜挎包还是漾漾地挂在左肩。

　　黄昏晓懒懒地升起，刺穿那些层叠着挂在山端的云朵。

　　苏璃抬头望向西边，一天中最后的日光从云层的缝隙之中喷薄而出，射线状的暮光直突突地穿透几千里距离，投映在她的额上。

　　苏璃微扬嘴角，忽然觉得黄昏时候的空气真是好味道。

　　她回过头来，看着站在那里的俞子涵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注意了下时间，17点38分，正正好。

　　苏璃深吸一口气，径直向宿舍区的铁门前行，经过俞子涵身边的时候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说，今天发蜡打得不够多啊。

　　然后就自顾自朝前走去。

　　想到身后的俞子涵肯定是脸臭到不行，苏璃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六点钟的麦当劳简直一座难求，新出的汉堡在色泽鲜艳的广告纸上招摇。俞子涵让苏璃在座位上乖乖等着，然后去柜台点单。

　　等俞子涵端着满盘的食物回来的时候，苏璃正拿着手机玩消消乐，简直不亦乐乎。

　　俞子涵直直地瞅着她说，有必要这么争分夺秒么。

　　苏璃瞟了他一眼，说，充分利用空余时间你懂么？

　　俞子涵不接话，放下了餐盘，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了下来。就在他剥开汉堡的包装纸准备开吃那一刻，苏璃重重地掸了他的左臂一记，语调仍然没有起伏地说，坐我这边干嘛，不嫌挤啊，对面去。

　　俞子涵用右手食指关节推了推眼镜，讪讪地说，不让坐拉倒。然后就溜到对面的座位板着脸坐下，赌气似的不再出声。

　　苏璃盯着他看了一会，接着泰然自若地打开餐盒和酱料，咬一口麦乐鸡，嚼着嚼着就突然蹦出一句。你还是坐我边上来吧。

　　俞子涵抬起头意外地看着苏璃，心想她今天怎么这么善解人意贤淑大方，然后极力克制溢出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跑到苏璃的右手边坐下，然后耸起肩膀将左手肘撑着桌面，侧身回头冲着苏璃挑了两下眉毛，露出一个灿若桃花的微笑，说，看来刚才赢了好几把呢吧。

　　苏璃也不回头，斜着眼瞄他，看到俞子涵那副窃喜的模样之后，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

　　看着你的脸，我吃不下。

　　苏璃说完就镇定自如地嚼着鸡块，心里正奇怪俞子涵怎么没像往常一样冲她发火，却在霎时间感到脖子后方传来一阵杀气。等不及她反应过来，颈后的皮肤就触到了切切的凉意，从毛孔稀稀疏疏地渗透进来。

　　苏璃的后颈被俞子涵捏住，瞬间不知所措，只能僵直了脖子，眼珠溜溜地转。

　　这时，俞子涵左手的虎口正紧贴着苏璃颈后的皮肤，五指渐渐加重了力道，食指和中指搭到她的颈动脉，俞子涵觉得自己的指尖似乎可以感受到苏璃皮肤下茸茸的血管在跃动。

　　苏璃的脖子被掐得生疼，吃痛地扭过头去瞪俞子涵，但又因为颈椎是被他制住的，苏璃的头没有办法完全转过来，于是整个动作就显得十分可笑。

　　他们俩相互对视了一会，看着俞子涵那副故作凶狠的表情，苏璃呼出一口浊气，不快地说。

　　放手。

　　俞子涵的左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自认为最腹黑最邪魅的笑容，接着猛地将苏璃拉向自己这边，把她的脑袋扣在自己的肩窝处，将下巴抵在她头顶心，轻轻吐出几个字。

　　你乖乖的，我就放开。

　　苏璃此时的姿势几乎是依偎在俞子涵的臂膀里的，她头顶的发旋几乎可以感觉到俞子涵鼻子里呼出的热气，一抬眼就瞟到他松开两颗扣子的衬衫里隐约露出的锁骨，跟女生的精致不同，男生的锁骨带着刚毅而果决的气息，呼吸时锁骨随着吐纳的节奏起伏，苏璃觉得自己闻到一股汗津津的书卷气。

　　也许这话听起来很矛盾，但苏璃就是有这种感觉，汗津津的，书卷的气味，混杂着俞子涵身上沐浴露的薄荷味清香。

　　俞子涵的手不算是女生们向往的那种宽大而温热的手掌，可现实生活就是这么的不够童话，秋末冬初的傍晚，手掌难免有些冰冷。苏璃脖颈后侧本是触到了俞子涵手上的瑟瑟凉意，可现在，他掌心碰过的皮肤却开始升温发烫。

　　苏璃觉得自己就好像停止心跳后的人正进行着心脏电复律急救，有直直的电流从左心室窜到右心房。如此往复，苏璃忽然体会到富兰克林用风筝捕捉到闪电时的感受，隔了两个多世纪之后这两个毫不搭界的人就这样因为那些真切存在的电感而达成了共识。

　　一百焦耳，两百焦耳，三百焦耳。

　　终于醒了。

　　等到苏璃从自己翻山越岭的冥想中回归的时候，时间已经悄然逝去。

　　他们维持了这个姿势整整二十秒。

　　苏璃的意识这才恢复了清晰，开始手脚并用地猛烈挣扎，左手不断拍打颈后俞子涵的手，右手抵着俞子涵的肩膀想要把他推离开，同时双脚还在地上乱蹬一气，整套动作就好像是溺水者慌乱而毫无章法的自我拯救策略。

　　面对苏璃前所未有的失态，俞子涵却一直维持着深不可测的微笑，他缓缓松开钳制着苏璃的手，把她的身体扶正让其重新端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块麦乐鸡蘸了酱递到她嘴边，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说。

　　要冷掉了，快点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拼命。

　　苏璃狐疑地盯着俞子涵看了一会，可在他的眼睛里除了那些满到都要溢出来的笑意，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她只好佯装乖巧地点了点头，对着俞子涵虚脱状地一笑，然后接过鸡块专心地吃起来。

　　神经病。苏璃低着头恶狠狠地想。 恋人心中都有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