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瑾看着火堆。
心中的悲愤随着火势的减弱,也渐渐沉了下去。
杀了这个人,对他的复仇没有任何帮助,也非他本意。但是废了就是废了,没用了,就处理得干净些。
最大的仇人还在那座繁华的都城中。
失踪一个人会让人惊慌,人死了,心慌的那个人反而会安心。
火势渐小,他用剑将残枝扒开,将那烧焦的头颅挑了出来。
他走到那些没有墓碑,只有杂草的乱坟处。那里面都是他曾经的亲人,曾经鲜衣怒马,嬉笑打骂,曾经风光无限。
那颗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焦黑的球状物,被摆放在这些坟前。
忽地,他转过了身。
快些,再跑快些!
心中在不停地催促着,脚上恨不能立时生出一对风火轮。
高处都是树,矮处是拦路的枝条,密林中没有任何路。乱生的枝条划过她的胳膊,划过她的面颊,火辣辣地疼。
但是,不能停,不能停!
再疼,也比不过没命,命没了,疼也没了,但却也是什么都没了。
不知跑了多久,此时,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听见后面有追击的声音,她放缓了跑动的脚步,给自己留些喘息的时间,顺便仔细寻找一下出去的方向,似这般没头苍蝇样,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跑出去。
当一根枝条再次划过她胳膊时,她停了下来。
她停下来的原因不是因为被划伤,因为这处地方她有印象。
地下,是不久前刚被她踩折的枝条,旁边,是更久前折断的枝条。
断掉的枝条再次伤了她,也不只是伤了她的肌肤。
这里——是她走过的第三次。
慌乱中可能会毫无方向地乱跑,她是分不清具体的方向。但明晃晃地大太阳挂在空中,她确定自己一直是朝着背阳的方向跑的。
“鬼打墙”几个字立时出现在她的脑中。
“跑够了么,可以歇歇了。”同时,高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杨怀瑾站在树上,望着那个拼命奔跑的女子。她已经跑了三圈,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她跑得真不慢,但是,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白耗体力而已。
放了她?难保她不会泄漏出今日之事,毕竟他的仇人还没一一找出。
杀了她?
思忖良久,他终于出了声,而此时,那女子也正好停了下来。
纵身一跃,杨怀谨如飞鸟般轻盈落地。
叶玥盯着对面的人,潜意识里是要她赶紧后退,快些逃跑。理智里却告诉她,你莫要跑了,没用的。
外人看去,她只是直直地呆呆地站着不动,似是吓傻了一般。
“说吧。”杨怀谨边说边抬头望了望天。他很确定这个女子当时并不是从树上掉下来的。那时那块地方正好是一块空地,连着一片坟地,树木都在周边环绕。
叶玥随着他的动作也望了望天,苦笑了一下。
说吧,简单的两个字。她知道他问的意思不那么简单。
说吧,说说她是谁?
说说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说说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言不对,小命休矣!
“叶玥,吉安小塘村人,说来你可能不信,之前我正在爬山,然后从山上掉落,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叶玥眨吧眨吧眼睛,看着对面那人嘴角浮现出的一抹冷笑。
看吧,她就知道,说出来,谁信呢?可是她还是得接着说。
“呃,我们那里管这叫穿越时空,大体上来说,是我本来不是这里的人,但是由于在坠落时受了某种外力的原因,突然就从那个地方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你——明白吗?”叶玥小心翼翼地问着,其实她自己弄明白。
杨怀瑾不语。
她的出现太过诡异,当时,他警觉空中有异物袭来,以为是来杀人灭口或是来营救的高手。待摆好迎敌的姿势,细看时,她却是以她自己无法控制的姿势下坠,她其实是没有任何动作的。
她说的地名他没听过,而这里方圆百十里之内都没有一座像样的高山。他也理解不了她说的外力是什么,什么样的外力会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移动到千百里外?
他想到了似乎无所不知的师兄,若他在,是否明白这女子所言。
杨怀瑾收了手中的长剑,对叶玥道:“跟好,走吧。”
走哪,两字刚想出口,又被生生地咽回了肚中。
其实问了也是白问,先不论他愿不愿意说,就算说出来,她也不会知道哪是哪的。
叶玥盯着前面的人,不是恨恨地,而是怕跟丢了。
他走得很快,不只是快,而且乱。
在叶玥的感觉中,他们本是向前走着,不久就向左转去,而左转没多久后,突然又转回了后方。时而右转,时而回身,似是又走回了来时的方向。这让想记下路线的她很快放弃了。
她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跑掉,不然不仅不能走出,更大的可能是饿死困死在其中。
匆匆的脚步声,沙沙的树叶声,啾啾的鸟鸣声,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声音,寂静得让人想要发狂。
叶玥是个经常锻炼,身体很好的人,也渐渐体力不支。
杨怀瑾似是脑后有眼,脚步有意识地缓了下来,却并未停歇。
叶玥看着前面的背影。
习武人匀称修长的身材,发中插着一只牙白玉簪。
想到之前见到的他的面容。剑眉如墨,细眼上挑,眼中有光,似寒星滑过,目光触之,便觉寒气森森,透入骨髓。
想到这些,叶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胡思乱想间,眼中光线忽地一亮,视野陡然开阔。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她们已经走出了那片密林。
树木变得稀松,越过稀疏的几棵树,可以望见一片长着荒草的荒野,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地散着一些土包。 有女难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