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听得他二人谈笑间便将一良民变成了贱籍,心中不由得大惊。她在京城时,也鲜少听到这般作践人的事情。
“夫人,我并没有说要卖身。”丰收做着最后的挣扎。
于夫人甚至都懒得望她一眼:“与我们做点心,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夫人,我可以呆在您这里为您做点心,只求夫人能不让我签这卖身契。”丰收知道自己肯定不能轻易出去了。
“这可不行,你以自由之身呆在我府中,我还没放心呢。”于夫人这里没有一丝通融。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姐弟俩的思想行为如出一辙。
丰收心头涌上一阵绝望,这卖身契一签,生死再不由自己。但这卖身契不签,她也根本就逃不出去。
丰收四下张望,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自救一把。
然而,这门里门外都有丫环仆妇守着,无论她想做什么,顷刻间都会被人抓住拦下。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衙役列队,有人上前接了叶玥的状纸,先呈给了衙门的师爷常远。
常师爷是于大人带来的,他接过状纸一瞧,立刻从很随意的状态,坐得端正起来。
这是一封状告于大人小舅子黄浩的状子,内容说的是黄浩强抢民女,这倒真是那位黄公子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写这状子的人,他也知晓一二,便是此地有名的状师鲁炎。被抓来的是味思园的女掌柜,而请状师告状的人是她的哥哥夜玉。
无论是被抓的人还是请状师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但这位鲁状师却是不能让人忽略的存在。
他是曾经中过举人的,这样的人不知怎么竟然做起了状师。关键他上堂都是不用下跪的,不仅不跪,而且你还得给他搬把椅子让他坐下说话。
常师爷不敢托大,便拿着状纸呈到了于大人的跟前。
“哎呀,这个臭小子,这才来了几天,果然就给我惹出事儿来了。”于大人不满道。
他之前已经让人拿了封条,将那铺子做了伪封的样子。他可是官爷,哪能真跟着他这小舅子胡闹。他没在那上面盖印,无论谁查这事儿,他可不承认自己欺压良民了。
可是,他没想到,那小子封了人家的铺子还不罢休,还直接将人都抓到衙门里来了。
于大人将状纸放下,径直走向后宅处。
后宅中,丰收正举着一根银簪,对着自己的脖子。
于夫人面不改色地说道:“姑娘,我劝你不要这样做。即便你真的死了,我们只要将你手印在卖身契上一按,你照样还是得变成奴籍。你也知道,这一点对别人来说要费些事,于我们来说却是很容易的。”
黄公子在一旁,只冷笑着,也不说话。他根本就不用多说,自家姐姐三言两语都让这人抖得簪子都快掉下来了。
丰收是害怕了,可是她太不甘心了。
丰收抬头,盯着那位于夫人,不然,将她刺死算了。
黄公子看着她的目光,手中握着的茶杯准备随时抛出去。
“夫人,公子,老爷来了。”丫环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随着丫环的声音,匆匆地脚步声同时也传了过来,丫环打起的门帘处,于大人走了进来。
而丰收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她的手不曾放下,却给了别人机会。黄公子手中的茶杯便在此时向她的手部掷了过来。
热烫的茶水洒在丰收的手腕处、脖子上,脸上,让她惨叫一声松了手中的簪子。
而刚进来的于大人也被自家小舅子这一抛及丰收这一叫,给吓了一跳。
“五郎,你这是在做什么?”他语气中不免也带了些责备。
“你抓来的那名女子在什么地方?”他也没想着真跟黄公子计较如何对待下人的事,直接问他想知道的事儿。
黄公子朝捂着自己脸和脖子处的丰收一努嘴,道:“挪,那个不就是!”
于大人这才打量起丰收来。
此时的丰收十分狼狈,她身上的衣服湿了小半,虽然那茶水没将她皮肤烫出泡来,却也是烫得红了一片。
于大人收回来打量的目光,对上自家夫人和小舅子的目光。
“她家人已经告上公堂了,还请了一位举人状师。不就一个做点心的女子,哪里没有,非要闹成这样!”
“夫人,我知道你觉得以我现在的地位,这些小民是不需要放在眼里。但你也应该听过,‘阴沟里翻船’这句话。这位举人状师,我也曾耳闻,他若与人较起真儿来,那可是咬住了就不放的。且至今未有败绩。”
“我也不是怕这些小民。这城之前的情况你们也都知晓一些,此时上面还在关注着这里,若真闹大了,恐怕岳父那边也不好收拾。”
于夫人听了于大人的话,依然波澜不惊,她只望着自家的兄弟。
黄公子自也是不想退让的,可架不住自家姐夫那目光中隐含的深意。他知道自家姐夫一向是有些怕姐姐的,为此,他也没少在心里嘲笑这位姐夫。
他心中怏怏,嘴上却道:“既然让姐夫为难了,那我也不好意思再固执下去,便放了她吧。”
他虽这样说,心里却没打算放过丰收。既然惹了他,不脱层皮怎么行呢?放了回去,他照样有办法收拾她!
于大人顿时心中一松,他是真担心这小子犯起了浑,六亲不顾的。
他吩咐丫环道:“去给这位姑娘换身衣裳,然后将她送出府去吧。”
于大人回到前堂,对常师爷道:“人我已经让放了,你把状纸送回去,再告诉他们去外面等着接人就行了。”
于大人不打算见那苦主与鲁状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也没必要再给那鲁状师不败之绩上添上一笔。
竟然就将人放了!叶玥没想到事情竟一下子就解决了。她望着眼前的这位鲁状师,这位的能量不是一般的大呀。
鲁状师却没有得意,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状师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叶玥问道。
“以你之前所说的事情来看,那位黄公子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竟轻而易举地便妥协,想来,一定会有后手,你们越加需要小心才是。”
鲁状师见过不少案子,也了解很多人生百态,此时不由提醒着叶玥。
“谢谢鲁状师的提醒,我们会多加留意的。”叶玥感谢道。
“只留意是没用的,只要于大人在这里一天,你们的日子就一天不会好过,你要做的是这样的准备。”鲁状师忍不住提醒得再具体些。
叶玥也是无语了,不就是做个糕点的事儿吗?又不是挖了你家祖坟,怎么就这么欺负人呢!
丰收出来时,仍然是身上那件湿漉漉的衣裳。她坚持不换于府的衣服,就原样走了出来。
叶玥瞧见她那副样子,一阵心疼。好歹现在天气已经不冷了,才没冻着。
一旁的马承才见状,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丰收的身上。
鲁状师见人顺利出来,便也不再多留,遂告辞而去。
见到了叶玥,丰收便庆幸道:“大哥,他们逼我签卖身契,我以为这次一定逃不过了呢,却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人,救你还不是应该的。”叶玥道。
丰收又几马承才道谢,马承才也让她不必那么客气。
叶玥便要拉着她去医馆先去开些药敷一敷。
“大哥,不急,我没事儿。一开始还有些疼,这会儿却是好多了。”丰收却安慰着叶玥。
“行,我知道了。那也还是找个大夫看看才能让人放心。他们还伤了你哪里没,你一定不能藏着掖着,留下暗伤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叶玥怕丰收因为不想让自己担心,而隐瞒自己所受的伤势,便叮嘱着她。
“放心,大哥,我知晓你的脾气,自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什么也不说。我除了被泼了些茶水,其他的手段还真没来得及承受呢。”
叶玥听了,才真的放下心来。几人便朝医馆走去。
丰收的烫伤确实不太严重,大夫说等红痕褪去后,并不会有疤痕之类的痕迹产生。若是不放心,他就开几贴膏药,但其实也没必要,缓一缓现在的微痛而已。
叶玥仍是让大夫开了膏药,缓缓也行,又没啥损失。
一行人回到了叶玥与丰收的家中。听到消息的赵庆生也赶了过来。
叶玥道:“我觉得我们若只是不开店铺,躲在家中,恐怕也是防不住那些小人手段的。我在想,要不要带着丰收去其他地方住上一阵?”
“可你们躲得了这几天,也没什么用。于大人一任三年,若是他那个小舅子一直不离开这里,你们难道还要躲上三年不成?”赵庆生却是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这确实也是,下次,他可能就不会只让丰收卖身了。谁知道会用什么手段?而且下次他可能都不会再让人知晓是他做的,只让众人吃哑巴亏。
叶玥头好痛,无论在哪个时代,民不与官斗都是条真理。因为,你斗赢的机会微乎其微。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他们中没有一个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若不然,哪里会在这里发愁。
叶玥最后还是决定,带着丰收出去躲上几天,虽然不是长久之计,可在此期间,她也能好好想一想。若是在家里,就怕她连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
“赵大哥那里,您得费心再找一家点心铺子了,丰收一时半会儿的,也给您做不了东西了。”叶玥先向赵庆生致歉。
“这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人才是最重要的。”赵庆生不以为意。
马承才道:“你们想好要去哪里后,告诉我一声,我护送你们去。”
叶玥点点头,她与丰收两人在这个时候单独出门,确实很不安全。
事情决定下来后,马承才与赵庆生便先告辞离去。
事不宜迟,叶玥打算第二天就走。
她想着周边的几个城池都刚经历了战争,盘查也较严,确是不适合去。不若北上一百多里,去临远城,这个距离离桐平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定好了目标,叶玥便与丰收收拾起衣物来。她匣子里有个木簪,平时是不戴的,因为那里面存着她所有的家底。
木簪是特制的,比一般的木簪都要粗,里面是中空的。她之前将那些钱只用两张银票存起来,就是为了方便装在里面。这种簪子,就算遇到了打劫的,都不会想到要将它带走。
第二天一大早,马承才将家里的马车驶了出来,带着叶玥与丰收北上去临远城。
“哈哈,小爷我神机妙算,想逃,哪有那么容易!”这声音,丰收比较熟悉,便是那位府尹大人的小舅子黄浩发出的。
马车一个急刹,让车内的叶玥与丰收都不由地向前倒去。
“大哥,那小人追来了。”丰收小声说道。
“出了城就这一条大道,他应该早就守着了。”叶玥应道。
外面的马承才已经跳下了车,拿着短枪,摆好了应战的架势。
叶玥两人没有贸然下车,她们在车帘处掀开了一条缝,看着外面的情形。
那黄浩带着十来个人,那些人不用说都是官府里的衙役。此时,却是为了避嫌,皆没有穿官衣,皆是一身便装。
叶玥从车壁旁边,拿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铁棍,她可是每天都有举重的,不然如何能将这两根铁棍灵活使用。
既然不是官差的打扮,那她也不怕下去给人打上几个闷棍了。
叶玥躲在马车帘子的后面,观察着外面,只等一会儿打起来后,找机会从后面突袭。
废话不用多说,黄公子一挥手,那些人便团团围住了马承才。短暂的对峙后,马承才后方便有人攻了上来,随后有更多的人涌了上来,与马承才混战成一片。
黄公子只看了一会儿,便踱步来到了马车前。
“马车里看得揪不揪心,不若出来仔细地瞧清楚,一会儿好为你们那位恩人痛哭一番。”黄公子并没有站得很近,想来也是防着出现意外。
“我这人你们可能都不太了解,什么大人大量的话于我来说就是狗屁!谁要让我不顺心了,我便要谁消失,才是我的手段。” 有女难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