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烤兔之后,二人收拾一番,便准备上路。可是似乎封智仍在记着那几道印子,说话还是没有笑容:“我们今日,要在傍晚之前到达阳江县。”
刚刚为了哄封智,裴安可以说是用尽了浑身解数。这下封智再板着个脸,她可是哄不动了,只得默默点头称是。
二人一路沉默,赶路的速度倒是比昨天快上不少,太阳还未下山她们便已经进了客栈了。
客栈中行商众多,但眼尖的小二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两人。但还不等小二迎上来,封智便率先对小二道:“把我们的马牵下去,喂最好的马草,钱不是问题。”
小二还没开口便知道这是个大主顾,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两位姑娘的宝马神驹我们必定给您照顾好了!不知道二位姑娘要几间房呀?”
“一间。”裴安道。
“两间。”封智道。
二人同时出声之后,又同时对视一眼。
“两间。”裴安道。
“一间。”封智道。
“算了,”裴安抓了抓头发,对小二道,“先上点好酒好菜来填填肚子。”
小二殷勤地应道:“好嘞!便来一壶咱当地特有的红米酒,和两份云吞面,可好?”
封智听了问道:“这样会不会太少了一点?”
小二诧异道:“感情二位不是为了咱这儿的米婆庙会来的?去逛庙会的哪有先把肚子填饱的道理呢。”
裴安听了,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丢给小二,道:“你先把酒上上来,再与我们好好说说这米婆诞辰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二笑着收下银子,然后麻利地把二人引到一张空桌子旁,道:“二位虽然不是为了米婆诞辰所来,但二位既然刚好在它即将开始的时候路过,等等便不妨去凑个热闹。稍待片刻,小的便为二位客官把饭菜端上来。”真是片刻之后,小二便端着两碗面,一坛酒上来了。
把酒菜一一放好之后,小二又殷勤道:“客官,我们这儿的红米酒可是在别处喝不到的。只是您可千万别喝太多,这酒喝起来甜甜的,像果酒似的,可是后劲可大了。有一回有个客商不信邪,当晚就一个人喝了整整一坛,结果第二天早上起不来,误了大买卖。您说可不可惜?”
“哦?”裴安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碗酒,道,“那你刚刚说的米婆诞辰,和这红米酒可有什么关系?”
“在本地啊,有这么一个传说。传说当年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寡妇米氏。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她家的田种出来的米特别香甜,谁吃了都说好。米氏一个弱女子,就靠着她家种出来的米,日子啊,那就像是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可是呢,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人过好日子!米氏有一个邻居,本来这邻居家里比米氏家富有许多,可眼看着米氏家要比他有钱了,他眼红了,便花钱买通了官府老爷,说米氏拐了他的儿子。米氏一个弱女子,家里空有几亩薄田,面对蛮不讲理的官府老爷,哪里能有什么办法?她为了不被官府老爷折磨,只能在自家田地中找了块石头,一头撞死。”
“然后她的血流出来,染红了米,就变成了红米?”裴安兴趣缺缺地接道。
这种故事在裴安听来,实在是了无新意。这么多年来,类似的故事她至少听过一打。
此时,封智又在她耳旁悄悄道:“这红米,没有那小二说的那么玄乎。不过是选一处有红色土壤的地方,挖一深坑。然后在这深坑之中铺上竹篾,把普通的米倒上去,再压上大石。三年之后,把大石搬开,若是梗米内外皆为紫红色,这便算是成了。”
与此同时,小二笑道:“哎呀,客官您实在是聪明,这都给您猜到了!后来人有感于米氏忠义。便为她修了个庙。但是大概是米氏在天有灵,这庙竟然十分灵验。不瞒您说,小人的婆娘正是拜了米婆婆庙,才给小人生了个大胖儿子!镇民们又感于米氏恩情,才又决定在每年米氏生日这天举办集会,来纪念米氏。可不是小人夸口,咱这阳江县的米婆诞辰,可是这半年来十里八乡最大的集会!”
“智妹,你可要去看看?”裴安问道。
“看看就看看呗。”封智不太感兴趣地回道。
裴安随意挥挥手让小二下去,对封智道:“智妹,难道你还在为那几道红印子生气吗?”
封智嘟着嘴道:“其实我也不想生气的,可是我一生气就停不下来。可是裴姐姐你也知道,这气呢,来得快,去得却难。”
“那咱们等等就去逛逛庙会。你想,那小二都说这集会是十里八乡最大的了,肯定会有很多新鲜玩意,让你一看就忘了生气这件事。”
封智甜甜地回道:“好。”说着,她便捧起了空空的碗,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看向裴安。
裴安一边在心中疑惑封智怎么吃得这样快,一边默默地低下头去吃面。但是她仍然感觉到封智正直直地看着她的头顶。
裴安抬起头来,问封智:“那……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封智欢快地点了点头:“嗯!”
虽然封智看起来已经不再生气,但是裴安还是决定与封智一起去米婆诞辰上逛一逛。
小二所说不假,她们来的时间确实很巧。她们走出客栈时,米婆诞辰刚刚开始。
县城中的精壮青年们扛着装着米婆像的小轿开始游城,前有舞龙舞狮开道,后有三牲祭品压阵,看起来十分气派。而灯火通明的道路两旁,支着不少摊贩,更有许多货郎沿街叫卖,着实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裴安虽然自幼闯南走北,这集会上对她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新奇玩意。但是此刻有佳人在侧,当然与以往不同。裴安主动牵起封智的小手,细心地带她一个个小摊子逛过去。但奇怪的是,封智似乎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只是不住地在往街上的人群看。
裴安见状不禁问道:“怎么了?”
封智难得一脸凝重地道:“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你瞧,那几个中年汉子,可有什么问题?”
裴安仔细打量着封智所指的那几个人,这几个汉子虽然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可是衣服本身看起来却很新,布料也不错,买得起这样的衣服的人根本就不会在衣服上打补丁,可见这几人不过是故作穷困状罢了。
可是为什么呢?就一般人来说,只有打肿脸装富的,没有故作穷困的————怕也只有天下巨富才会有这样的心思吧。但看这几人面容,脸上沟壑纵横,连富贵人家的仆役都不像,更不要说像是有钱人了。当裴安再打量一会,更觉不对。这几个汉子目光炯炯有神,下盘稳健,比之一般富贵人家的护院都要强上不少。有这样的身手,怎么还要穿成这样?
裴安心中感到奇怪,便问封智:“我看这几人也不太对劲,你有什么想法?”
封智沉吟一会,拉着裴安的手便跟在了那几人后面:“我们跟上去,看看他们打什么主意。”
封智一个身着红衣的可爱少女牵着裴安这样一个身着劲装的江湖客,本来应该十分引人注目才是。但这诞辰上游人如织,淹没在人群中的二人倒也成功地跟住了那三人。
跟了一会之后,裴安发现前面这三人倒也不是在毫无目的地乱转,而是看着哪里有玉雪可爱的小儿,便挤开人群凑上去。她不禁小声问道:“这几人,莫不是拍花子的?”
封智皱着眉头回道:“再看看。”
这三人似乎是觉得一直一起行动不太方便,互相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分开了。封智见状用力捏了捏裴安的手掌之后,只说了一句“莫要轻举妄动之后。”便毅然一撒手,钻进人群中便不见了,想必是追人去了。
裴安不耐地咂了咂嘴,随便选了一个还看得见的人贩子跟了上去。
裴安跟着的这个人贩子似乎是十分走运,分开走了不久便撞见了一个落单的小儿。但见这人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不知对那小孩说了什么。那小孩虽然长着一副机灵的面孔,但似乎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个看似和善的中年男子,咬着手指思索片刻便跟着他离开了。
目睹了全部过程的裴安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只想大喝一声冲上前去替天行道。可是这时她想起封智刚刚的叮嘱,只得吸气吐气强行按捺下怒火,继续跟着这丧尽天良的人贩子。
人贩子牵着小孩的手来到僻静处之后,从袖子中拿出什么给小孩闻了一下,小孩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人贩子早有准备,小孩一倒就把小孩接住,又为他换了一件外衣才背到背上。这样他再走出去的时候,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勤恳忠厚的平民背着自己贪玩睡着的儿子罢了。这小孩既换了衣服,脸又被挡住了,此处人又多,便是这小孩的亲娘在路上见了怕是都不能把这小孩认出来!
裴安一路跟着这人贩子,眼见这人背着小孩,坦坦荡荡地出了城,来到了城郊的一处义庄之中。裴安思索着,尚且不知这伙人的深浅,也不知这义庄中到底有多少人是这人贩子的同伙,便打算先在门外等待封智的到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又有数人背着小孩进入这义庄。裴安看着这一幕,当真是银牙都要咬碎了!又过了一会,封智才姗姗来迟。一见到封智,裴安连忙压低声音问道:“智妹,我们该怎么办?”
重逢以来,封智第一次见裴安如此慌乱,不禁一笑道:“裴姐姐莫慌,今晚有你我二人在,他们一个小孩都带不走!”
裴安听了封智如此说,知道封智素来智谋多端,虽然看着封智顶着一张圆乎乎的娃娃脸说这话有些违和,但裴安还是稍微安心了一些。
但听封智道:“我已经查探清楚了,这义庄中一共有六人,孩童十人。这六人中有五人身怀武功,其中两人武功不差,但仍不是你我对手。可虽然如此,若是只有我们两人贸贸然闯进去,两拳难敌四手,仍是冒险。若有迷香,我们便可顺利进入,把那些小孩都救出来。”
黯然销魂弹已经被裴安用完了,景流风也没有补给她。所以裴安身上的迷香就只有……裴安摸了摸怀里那一小截回魂冥阴香,刚要掏出来,想起景流风说此物对孩童损害非常大,又把迷香塞了回去。
封智一直注视着裴安,看她表情便知裴安身上也没有合适的迷香,只得微微叹了口气,道:“那便没有办法了……”
本来裴安以为在这之后,封智会说要直接打进去,不料封智却道:“咱们走吧。”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