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一边唱着，一边弯下腰，好像要从如水一般的月光中捧出一捧清泉。她再直起身来时，双臂一震，水袖一展，动作忽快忽慢，与她所唱的歌谣相和。看到这个动作之后，裴安更是屏息以待，因为她觉得最好看的部分就要来了。

　　云氏开是旋转，她月白色的水袖同雪白的裙摆齐飞，宛若一朵盛开的昙花。转着转着，从院子中央转到边缘的时候云氏便足尖一点向上一跃，裴安见了，连忙把手中白布一抖，铺到了地上。

　　云氏跳起的位置旁边放了一个桶，桶中装满了墨水。在跳起的时候，云氏的足尖伸进桶里一沾墨水，再落下的时候，她便以足尖为墨笔，脚尖轻点，莲步微移，弯弯曲曲的墨线便从她的足下蔓延开来。

　　往日云氏练舞，都没有加上这一步，所以裴安只把注意力放在那墨线上，思考着云氏到底是要画个什么出来。这才让她忽视了云氏的上半身，同样也是动作繁多而华美。那长长的水袖，几乎要舞出残影。

　　这时，裴安适时地把白布一举一送，而刘念儿沾满墨水的水袖此刻也化作两只巨大的墨笔，在白布上留下凌乱的墨迹。如此往复数次，这些凌乱的墨迹组合在一起，竟成了一副完整的图画。

　　跳完之后，云氏似乎是有点脱力，只站在原地，娇喘微微。过了一会，方抬起眸子，问道：“跳得如何？”

　　裴安真心实意地答道：“虽然之前听你说的时候，我便已经预料到会很好看。但是现在，我还是难以想象你怎么能跳出这样的舞蹈。你这画的是什么？”

　　或许是月光太美，迷醉了云氏。她轻轻说出几个字：“这是，云朝的山河社稷图。”

　　“哦？”裴安歪歪头，问道，“你画的是云朝的地图？”

　　“嗯。”云氏点点头，缓缓道，“这舞，其实我在几十年前便想好了。只是还没等我练好，外子便……也是如今，看到裴侠士长得与外子如此相似，才让我又起了练完这支舞的心思。”

　　“那挺好呀，做人就不应该给自己留下遗憾嘛。”裴安道，“那，既然舞也练好了，我明日便走。”

　　裴安的话题跳得有些快，让云氏过了一会才追问道：“裴侠士，你不去青镇了吗？”

　　青镇，裴安自然还是要去的，只是她不愿意再与云氏同行了而已。当然，话并不能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便只道：“唔……是我突然接到消息，说我一个长辈被人暗害了，家人正传信给我让我回去呢。”

　　可是，这些天来云氏与裴安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哪里有可能裴安收到了什么信件，云氏却一无所知呢？云氏叹了口气，露出了谈起她的亡夫时都没有露出过的复杂表情，衬着她微红的眼眶，格外地让人怜惜：“不知裴侠士可愿明示，妾身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裴安也叹了口气，别过头去不愿看云氏，便是怕自己被她动摇：“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云氏一步步靠近裴安，可是她的姿态并不咄咄逼人，她行走时带起来的宽大衣袂反而显得她更加柔弱：“裴侠士，可还是因为蔡家媳妇滑胎之事对妾身心怀芥蒂？”

　　见云氏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谎话，裴安也只能后退一步，老实道：“我怕你害我。”

　　云氏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裴安，纯真的神情仿佛一个白纸一般的二八少女：“妾身，为什么要害裴侠士？”

　　裴安道：“你只因为那大婶说了咱们一句闲话，便要害得人家儿媳流产。若是我哪天不慎说错了一句话，犯了你的忌讳，你也要来害我，怎么办？”

　　云氏又看了一会裴安，收起了无辜的表情，只是脸上复杂而哀伤的神情依然存在：“看来，裴侠士现在已经不相信妾身了。但纵然如此，还请裴侠士相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妾身绝不会伤害裴侠士。”

　　“理由呢？”当云氏收起那天真无辜的伪装时，裴安与她说话时的底气就更足了。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