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幕,裴安感觉自己身子很冷,好像她现在不是在一艘位于南国的船上,而是位于北方极寒之地。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希望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当四号————即紫衣少女领命而去的时候,裴安第一时间跟上了她,快步离开了她身后那个带着微笑面具的可怕男人。
四号带着他们来到了隔壁的一个房间。推开门后,裴安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这房间与船上截然不同的装潢风格。一般而言,若不是为了贵客,海船上舱房都以简洁明快的风格为主。概因海上风浪大,若装饰繁复,海浪一起船一颠簸,船上装饰便难免会跌下来,非常麻烦。
这房间中,倒也不是说十分富丽堂皇。只是生活气息非常浓厚,四处都放着一些小玩意。但裴安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这些小玩意,就看到了在房间正中央,直挺挺地躺着的,一具男人的尸体。
这时,“咔嚓”一声在裴安身后响起。裴安一转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封智已经站到了她身后。以及,大约就在封智走进来的那一刹那,四号就把门关上了。
封智走到男尸身旁,蹲下身看了看他的衣物,站起来笃定地道:“原来如此。”
裴安看这男尸身上的衣物有些眼熟,走近一看才发现这男尸身上衣物与唐门内门弟子的衣物样式十分相似。裴安走进尸体,蹲下身,想要看看这男尸身上的皮袋子。可是她刚刚打开袋子,便觉头晕目眩。封智发觉不对,一把拉开裴安,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拔开瓶盖让裴安嗅了嗅。不知封智这个瓶子里面装了什么,闻了以后裴安方觉浑身一轻,头脑清醒了许多。她站了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皮袋,道:“这毒药真是霸道。若非年代久远,恐怕我刚刚便凶多吉少了……”封智在一旁听她如此说,不禁冷哼一声,道:“你是不是对用脸接毒药有什么爱好?”
裴安听了,本想反驳。但是想到与封智同行的这些时日以来,好像确实是有几次她十分莽撞地以身试了毒。如山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裴安实在是不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来否认。她只好尴尬地抓抓头发,转头去看这房内装饰,便看到了颇多诸如唐门弟子的面具,熊猫的布偶,以及寒光闪闪的暗器之类颇有唐门风味的小玩意。所以,裴安可以不费丝毫力气便下这个结论,这是一个标准的唐门弟子的卧室。
那么,结合起楚庭的来历,以及他腰上装满了毒药的皮袋,这个男尸的身份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封智与裴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是唐无雨!”
封智道:“既然这男尸是唐无雨,那么楚庭的要让我们解开的谜题,应该就是便与他的死有关。”说着,他看向了裴安,眼神深邃,“你从君谨前辈那里,应学到了三成破案功夫,应是够用了。”
裴安虽然奇怪封智是怎么说出三成这个数字的,但并不打算去问,只是道:“那你做什么?”
封智挑挑眉,道:“我们就分头行动吧,我调查房间,你来调查尸体。”
裴安撇撇嘴,蹲下来调查尸体。真的上手开始检查之后,裴安才发现————不,她早该想到,这并不是一具真正的尸体。这只是用柔软的皮料,鲜艳的颜料,以及惊人的心血所制成的玩偶。
但裴安并不担心会因此不能发现什么,毕竟,若是楚庭还想让他们解开这个谜题,这具尸体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必定有其深意。抱着所有的细节一定都是楚庭故意为之的想法,裴安开始仔细检查尸体。
尸体的头发非常整齐,看看窗户上画的夜色中的竹林,裴安猜测楚庭可能是想要表达,发现尸体的时候是晚上。那么,这整齐的头发就十分奇怪了。一般来讲,头发肯定都是刚刚梳好的时候最整齐,那么为什么唐无雨大晚上的要为自己梳头呢?十有八九,是别人帮他梳好的。
怎么会有人在唐无雨的房间里杀了他,还有闲工夫给他梳头?裴安觉得,这一定是为了隐瞒什么!她马上动手,解开了唐无雨的发髻,细细地摸索着他的头皮。很快,她便摸到了几个硬硬的东西。她拨开尸体的头发,发现那是几个圆点,位置“恰巧”便是人头顶上的数个大穴。尸体的脖颈处有一红点,胸口则被破了一个大洞,而剩余的部位皆有数量不等的细小青色淤痕。
因为裴安害怕破坏这玩偶会出什么变故,没法去检查头顶那几个圆点,便决定先从胸口那个大洞开始检查。唐无雨的胸口除了血污之外,显得十分干净,这让裴安不免有些奇怪————这个伤口,看起来比较像是死后才有的。那么,剩下的可疑之处便是唐无雨脖颈上的那一个暗红色的伤痕。
说到唐门,再说到脖颈间的一点红色,那么不论谁都会想到“一点红”唐无尘。难道唐无雨竟是死于兄弟之手?裴安不由得这样想道。
唐无雨脖颈上的创口很小,裴安不得不凑近了去看。这个小小的创口呈现出外松内紧的模样,旁边还有为数不少的樱红色尸斑。
这样看下来,裴安对唐无雨的死因已经有了一些推断。她走向封智,问道:“你可发现了什么?”
封智扭过头来,乌黑的眼睛上下审视了一番裴安,道:“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你先说说你的发现吧。”
“唐无雨在死前应该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我尚不能确定。可是致命伤,应该是脖子上的剑伤,而凶手极有可能是唐无尘。毕竟除了他以外,我实在是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只留下这样小的创口便置人于死地。”
“哪怕唐无雨中了毒也不行?”
裴安拉着封智的手来到唐无雨的尸体旁,指着唐无雨脖颈上的创口,毫不客气地对封智道:“不要说唐无雨中了毒,便是给你一个木头人站着不动让你打,你便能刺出这样的伤口吗?”
封智以指作剑,稍作比划,确认自己不行之后道:“在武学之道上你的判断确实比我准确。那你猜,在他们打起来之前这间房里都发生了什么?”
尸检这回事,裴安看君谨做过千八百回了,正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所以刚刚说的也算是头头是道。但是其他的,裴安只能说自己尚有所欠缺,只得道:“愿闻其详。”
封智环视房间一周,沉声道:“案发之时,应是晚上。当时房中除了唐无雨之外,应该还有另外两个人。你看地上,有两个熊猫手偶。观其大小,应该是给小孩子玩的。然后,这两个小孩应该是出去了,不然,这房中应该会有两个小孩的尸体。
然后,走进来的人应该是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你实在是难以想象在川蜀之地,有女人会有那么高,对不对?你从地上的泥印子,便可以推测出这点来。”随着封智的话语,裴安看向了地上。她眯起眼睛仔细搜寻,才看着地上那几不可见的棕色脚印。这一刻,她不知道是应该感慨于楚庭对于细节的追求,还是惊讶于封智的观察细致程度。
“然后,来人应与唐无雨相熟。你看桌子旁边的碎瓷片,拼起来应该是一套茶具,撒在旁边的棕色液体应该是茶————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确认了。然后,他们进行了谈话之后,便开始动手。”说着,封智拉着裴安走到桌旁,指着地上的碎瓷片,道,“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自己拼拼看,看能不能拼出四个杯子。其中两个应该是之前那两个小孩用过的。”
“所以现在,事情应该就很清楚了吧?一个晚上,唐无雨在房间里陪两个不知名的小孩玩,然后,唐无尘进来了,两个小孩就被赶走了。再然后,两人就打了起来,最后,可能是因为唐无尘下了毒,唐无雨不敌,被杀死了。”裴安总结道。
封智轻声道:“看似如此。”
裴安抓抓头发,十分困惑地道:“不然嘞,还有其他可能吗?”
“你在他的尸体上,就没有发现别的什么东西吗?”封智追问道。
“哎呀!”裴安一拍脑袋,怎么就把这个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她连忙道,“唐无雨的尸体上有多处淤痕,证明他生前受到了殴打。然后,他的头顶大穴上有几个银色的圆圆的硬硬的东西,我猜可能是有人把银针插进他脑袋里。他不敌唐无尘,应该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那么,就先当作那就是银针好了。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把银针插入了唐无雨这样的武林高手的头上?”封智目光沉沉,盯着唐无雨的尸体,低声道,“不解决这个问题,你以为我们能够让楚庭满意吗?”
裴安沉吟一会皱着眉头,拉开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疑惑道:“说到这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