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冷冷地道:“你说的可真好听。只不过这个世界上,大道理人人都会说,不是吗?”
华琛想着自己的事情,一时心伤,头又开始疼了。他也不想再回答裴安了,便一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匹,马儿吃痛一个加速,便跑到裴安前面去了。
裴安见华琛不搭理自己,心中虽有些不快,但也不愿对之前的话题多做纠缠,便打算让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她又看见华琛走得这样快,竟快活了一些,一夹马肚催马上前,又回到了原先的速度。
心伤过后的华琛,本以为二人之间的气氛会更加尴尬,却发现事实恰恰相反。他又怎么能想到,正是因为他不想和裴安说话,只一心拍马往前,无意中加快了他赶路的速度,让裴安见了便心生欢喜,所以二人之间的气氛才会好转的呢?
华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在他思考的当口,速度自然又渐渐慢了下来。裴安数次瞪着华琛,华琛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反应。裴安气得冷哼一声,策马扬鞭,也不管华琛,径自走了。
回过神来的华琛苦笑一声,只觉得现在年轻女孩的心思真是如同海底针一样难以捉摸。若想要知道她们心中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那可就是自找苦吃了。
行至中途,华琛觉得自己实在是难以忍受路上的尘土与颠簸,犹豫了许久之后,鼓起勇气问裴安:“我们能不能停下来休息一下?”
裴安挑了挑眉,看着华琛满脸疲色。虽然裴安不清楚为什么华琛走得这么慢还会这么累,但裴安怕把马累着,还是道:“那若等等看见茶棚,便进去歇会脚吧。”
华琛一听,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这让裴安想她是不是对华琛太凶了一些,不然华琛怎么会听见她答应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就笑得这么开怀?
可对华琛温柔些?裴安犹豫了一会,还是算了。
也许是因为上天也觉得华琛有一点点可怜,他们走了不多时便见到路边有一个小小的茶棚。华琛见状兴奋地一扬鞭,马上就超了裴安一个身位,一马当先地冲到了茶棚前。
裴安此时却不急了,在后面慢慢地走,想着要不要让小二给自己的水囊加些水。
当裴安慢悠悠地骑着马来到茶棚前时,华琛已经自己把马栓好,在茶棚的椅子上瘫城一团了。裴安见了华琛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觉得这个大个子做出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引人发笑。可裴安还没笑出来,便看见了茶棚中的恶客,罗文义。
一见到这人,裴安便接近条件反射一般绷紧了肌肉,握住了腰间的刀。
与十年前相比,罗文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的眼中更添了几分沧桑。若是裴安与他不认识,乍一见到这样一个英武的锦衣卫,怕也要在心中赞他一声好汉子。
但是裴安深深地明白,在这样一幅皮囊之下,藏的是一个怎样让人作呕的灵魂。
华琛在桌上瘫了一小会,小二见他服饰精致,也颇为殷勤地为他端茶递水。在满满地灌下五大杯茶后,华琛只觉得浑身舒畅。可再仔细想想,却好像少了什么。沉吟一会,终于想到是裴安不见了。华琛左右看看,没见着裴安人影,便站起来向外看去,看见裴安坐在马上不动弹,便一边向她招手一边喊道:“裴安裴少侠,快进来啊!”
裴安一听这人这样一喊,便觉得事情要糟。果不其然,华琛这一嗓子,把茶棚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的身上。这所有人当中,自然也包括了裴安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罗文义。
见罗文义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裴安不得已下了马,把马拴好,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裴安不想理会罗文义,本想走向华琛。但是罗文义站起身来朝她道:“裴少侠,好久不见了。”
裴安自然知道罗文义的小人本性,若是不理会他,不知等等还要作什么妖。裴安狠狠地剜了华琛一眼,无奈地径直走向罗文义,问道:“不知罗大人来这穷乡僻壤,有何贵干?”
罗文义身着飞鱼服,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道:“裴少侠莫要紧张,我不是来捉你的。”
裴安听了这话后,怀疑地看了罗文义一眼,稍稍放松了一些,顺着罗文义的话往下问道:“那不知罗大人是来做什么的?”
罗文义看了眼裴安,放下茶杯,盯着裴安笑道:“我可不记得裴少侠以前是好奇心这么强的人啊。”
裴安面容一凛,立即道:“是我多嘴了。”
罗文义笑了笑,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道:“不用这么紧张。毕竟年纪大了,突然见到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便忍不住逗弄一番。”
听见罗文义这般说话,裴安心中不禁一阵恶寒。虽然罗文义的话要说错也不算错。毕竟,作为抓捕裴安与君谨的负责人,他确实是看着裴安长大的。
裴安只是暗恨,抓了这么久的人都没抓着,怎么这烂人还没有被问责罢官?
裴安正想告辞,罗文义又问了她:“怎么不见君谨大哥?”
闻言,裴安不禁攥紧了拳头,强压着怒火答道:“君谨他……他有些事。”
被裴安剜了一眼之后,华琛噤若寒蝉,缩在凳子上不敢说话。但虽然他表面上做出乖巧状,暗地里却一直在注意着那边的情况。看见裴安与罗文义看似和平实则暗潮汹涌的氛围,华琛稍稍脑补,便觉得自己知道了事情的大部分过程。
华琛知道裴安与君谨曾经被朝廷通缉过很长一段时间,当年他还跟着长孙凝时,也曾为追捕这两人出过力。当时负责这项工作的,便是锦衣卫罗文义。那么锦衣卫和裴安之间有仇怨便是很自然的事情了。不过华琛还是觉得,哪怕罗文义在追捕君谨与裴安时用了什么手段,也是可以让人理解的。为了这个裴安便做出一副要制罗文义于死地的表情,华琛觉得实在不该。
不过裴安嘛,是不能够用常理来度量的人啊。华琛这样想着,也就不再深究过去的事情,转而关注其罗文义与裴安之间的情势,想要阻止他们打起来。
毕竟在华琛看来,和平是最重要的。
再看裴安与罗文义。裴安一听到罗文义提起君谨,就想要提刀砍人。她强忍着怒火,道:“君谨他……有些事情,便与我分开了。”
随着裴安与罗文义之间对话时间的增长,不仅罗文义身边的锦衣卫对裴安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茶棚中的人们也开始注意起这个角落。人们本来便对神秘的锦衣卫抱有好奇,现在看见一个“江湖草莽”不知道怎么,竟和权势滔天的锦衣卫头子罗文义说起了花,这让人们怎么能不把目光集中到裴安身上?
这样一来,便有人认出了裴安,大声嚷道:“哎呀,这不是神探君谨的小跟班裴安吗!怎么,你的靠山死了,你一个小妮子怎么还在江湖上晃?也不怕……嘿嘿嘿。”
裴安不敢对罗文义动手,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却不会手下留情。或者说,正因为裴安不能对罗文义动手,才会把怒气发泄到这个人身上。
裴安头都没有回便拔了刀向声源处用力一掷。裴安对自己掷刀的力道非常有自信。她要这把刀插进那人的胸膛,便不会插进他的肚子!
至于在锦衣卫面前杀人?裴安冷笑一声。她裴安不敢和罗文义动手,罗文义便敢对她动手么?
但是她预想中的刀插入人体的声音,人们突然见到别人被杀死的喧闹声音都没有出现。裴安不耐地回头,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的刀被华琛截住了。
华琛被裴安冷冷地一看,打了个寒战。如果裴安手上还有一把刀,华琛毫不怀疑裴安会用她手上那把刀杀了他。华琛低下头垂着眼睑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裴安。
裴安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和傻子计较。在确定这时候把华琛喊过来也不会裴安自己也不会气到把人一掌拍死时,裴安冷冷道:“还不把我刀还来?你拿着我的刀,是想替我去把人捅死吗?”
听着裴安冷得像冰一样的语气,华琛不禁又打了个寒战。抱着贸贸然上前会不会被生气的裴安一掌拍死的疑虑,他战战兢兢地上前,双手把刀递过去。
裴安看都不想看华琛,只手握住刀柄转了个刀花后方把刀收入鞘中。
华琛自觉保住了性命,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又退下了。
裴安转向罗文义,皮笑肉不笑地道:“江湖传言,您是不会相信的吧?”
罗文义闻言哈哈一笑,故作爽朗道:“当然了。江湖传言有多麽不靠谱,你我还不清楚吗。我就说,能让我追了这么久都抓不到的君谨大哥,怎么会死得这么早呢!”
裴安在心中暗道,像你这样的废物,再追十年都别想抓住君谨的影子!当然,面上不能这样说,不然对上罗文义身边的那几个锦衣卫,裴安没有全身而退的打算。更何况,被追捕了那么多年,裴安可不想为了袭击朝廷命官再次被朝廷追捕。
裴安便冷淡地问道:“罗大人还有什么事?没有的话我便……”
罗文义好像没有听出裴安抗拒的语气,继续笑着问道:“对了,裴少侠。你在江湖想必消息比我要灵通一些。你可知道在象山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裴安一听象山,便觉得有诈。罗文义虽然傻,但好歹还是个正常人。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会真心实意地告诉他象山的注意事项?
裴安心中这样想着,便忍不住道:“在下不过江湖草芥,怎么比得上罗大人位高权重,随意一个念头便有无数人为您卖命,怎么会有事情是我知道而您不知道的?”
罗文义见裴安这样说话,收起了笑容摆了摆手,道:“好吧。”
裴安见罗文义终于没有了和她说话的兴致,马上转身走到华琛旁边。在裴安与罗文义说话时,华琛已经看出了罗文义与裴安之间的气氛不太妙,便连忙召来小二把裴安的水囊装满。见裴安走来,华琛十分机灵地道:“你的水囊我已经装满了,咱们走吧?”
裴安见华琛这样上道,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问道:“你不用再多休息一会么?”
华琛怎么敢在这茶棚里再多休息一会?在华琛看来,让裴安再在这茶棚里呆一会,她就要和那群锦衣卫打起来了!所以,华琛连连摇头,道:“不必了,赶路要紧。”
裴安一边往外走,一边诧异于华琛的变化。怎么进茶棚坐了一会,他就变得这么上道了?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