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认真地道：“你可莫要妄自菲薄。我瞧你的模样，比那些毛头小子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至于鳏夫不鳏夫的，人家公主又不认得你，怎么知道你是鳏夫？”

　　万潇湘更加忧愁地叹了口气。

　　裴安看万潇湘模样，似乎真的很苦恼，开解道：“那公主总不可能直接跟你说，为了报你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吧？”

　　万潇湘笑道：“人家大大小小，好歹是个公主，又不是话本看多了的怀春少女。”

　　裴安摇了摇手指，老神在在地道：“这就是你不清楚了。难道公主就不能是怀春少女吗？我与你说，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不知见过多少高门贵女，表面上看起来礼仪不知道多端正，私底下呀，那些话本一个没少看。至于她们怀不怀春，嘻嘻……”

　　万潇湘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平心而论，若是长孙凝真的看上了万潇湘，裴安是乐见其成的。一来，两人都很好看。二来，万潇湘的人品裴安是信得过的。而那长孙凝呢，裴安觉得她也不会是坏人。

　　首先，裴安看她长得好看，便不觉得她会坏到哪里去。其次，若长孙凝人品不好，昨天为什么要帮她？

　　三来，长孙凝虽然是瑶族大王的女儿，勉强算得上一个公主。可万潇湘家世也不差呀！

　　但裴安看万潇湘模样，大有要为他那夫人守一辈子的架势。

　　他们正说着呢，舱房门便被敲响了。裴安去开门，发现门外正是昨天送她回来的侍女，阿莲。

　　没等裴安开口，阿莲便像是不认识裴安一样，操着一口有些生硬的官话道：“请问万先生是在这间舱房吗？”

　　裴安有些尴尬地扯了扯没扎起来的鬓发，道：“不错，可是公主找他？”

　　阿莲点了点头，一板一眼地道：“是的。还请万先生随我来。”

　　舱房并不大，万潇湘虽然不在门口，但也能将阿莲与裴安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自然，阿莲也能看到坐在房内的万潇湘。

　　万潇湘苦笑一下，也不做什么无谓的举动，站起来走到门口对阿莲道：“我们走吧。”

　　裴安笑眯眯地看着万潇湘和阿莲走了，希望长孙凝能够抓住机会，和万潇湘好好相处。

　　但转念一想，裴安又觉得她和长孙凝并不熟悉，这样就把万潇湘推出去，似乎有一些对不住万潇湘。

　　这可怎么办？裴安扯了扯头发，突然想到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裴安上这艘船，可不仅仅是为了看看这船上有没有战马的。她之所以要看这艘船有没有战马，只是为了确认这艘船上的队伍是不是君谨所追踪的那一支。但就在刚刚之前，裴安都被完成了一个小目标的成就感有些冲昏了头脑，竟险些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君谨到底在哪里？

　　如今既然确认了这船上真有战马，那么十有八九这就是君谨所跟踪的那一支队伍。

　　可是裴安这段时间以来在这艘船上到处打探，也没有发现这艘船上有什么绝顶高手。

　　既然这船上没有人是君谨的对手，难不成君谨还是自己一声不响地失踪的？

　　可是这绝不可能。

　　在裴安还小的时候，和君谨一起躲避朝廷的追杀。那时的君谨觉得带着裴安太不方便，一来，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的形象太过明显，很容易便会受到官兵的盘查。二来，君谨带着裴安，在饮食住宿上便不敢太过随意，生怕自己照顾不周到让自己至交好友最后的一点骨血都夭折了。

　　若那时候君谨是现在这个有丰富江湖经验的君谨，想必会游刃有余许多。但他毕竟不是。虽然那时候的君谨在锦衣卫中已经是时常与江湖中人打交道的了，可一个锦衣卫第一人所受到的待遇，和带着一个拖油瓶的逃犯待遇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无奈之下，君谨只得把裴安交给他当初的一个好友照顾。他走之前对裴安千叮咛万嘱咐，让裴安好好听话，他会按时回来看她。

　　谁能想那好友私下里一直与朝廷暗通款曲，想要趁机把君谨抓回去。但或许是上天保佑，这事被裴安撞破，裴安把他给杀了之后便逃了出去，在这之后竟然还顺利地找到了君谨与他会合。

　　在这途中，裴安得到了许多美貌女子的帮助，所以日后裴安才会近乎天然地对美貌女子有着难以解释的好感。

　　当时，小裴安与君谨会和后，小裴安便哭着嚷着，让君谨发誓，以后会一直带着她，就算不带着她，也要一直让她知道君谨的位置。

　　君谨自然是无有不允。

　　所以，裴安知道，也坚信，君谨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突然消失。

　　裴安坚信，君谨一定是突然之间遇到了危险，让他连写一封信发出去的余裕都没有，便失去了消息。

　　那么看来，只能说明，这艘船上的人并不如之前裴安所想的那么简单。裴安一想到她之前到处打探的行为可能统统落入了某个人的眼中，自己还沾沾自喜不自知，不禁打了个寒战。

　　可是裴安却不能就此却步————她必须要把君谨找出来。

　　活要见人，死……裴安拒绝去想君谨已死的可能。

　　那么现在应该怎样继续去探查？裴安在舱房内踱着步，思索了起来。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得到长孙凝的信任，没准能获得一些之前不知道的情报。

　　这样一来，就势必要打扰万潇湘和长孙凝之间的进展。

　　只不过裴安摸了摸下巴，寻思着可能万潇湘会为此高兴也说不定。

　　最后裴安决定，还是先去和万潇湘通个气，万一万潇湘想要好好和那长孙凝接触一番，她再去想别的法子。

　　裴安走出房门，按着之前的记忆向长孙凝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时，裴安看见长孙凝房间门口有两个侍女守着。正当裴安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去说她有事和万潇湘商量的时候，阿莲便从里面走了出来，长孙凝和万潇湘也紧随着她出来了。

　　裴安眼睛一亮，便走上前去对万潇湘笑道：“你可让我好等！莫不是美人在怀，都忘了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说了吧？”

　　万潇湘闻言，竟然也没有楞上那么一下，自然而然地接道：“不好意思，”万潇湘又扭头去跟长孙凝道，“我与裴安还有事情要说，这约定便留到下次吧？”

　　长孙凝近乎调戏一样地瞪了万潇湘一眼，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去罢。可我下次找你，你可不许再找借口推脱了。”

　　万潇湘苦笑了一下，便拉着裴安飞快地走了，就像是怕长孙凝会把他喊住一样。

　　万潇湘也没有把裴安拉回舱房，而是带她来到了甲板上僻静的一处。万潇湘拉着裴安来到这里后，先是看看四周无人，才放下裴安的手，松了口气似的道：“你可算是来了。”

　　裴安见状扑哧一笑，道：“怎么，发觉‘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不假？”

　　万潇湘长叹一声，虽没有解释，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裴安看万潇湘如此形态，道：“既然你不乐意，那么我就按我的意思来做了。”

　　万潇湘骤然一听这话，自然是不明白裴安在说什么，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裴安把自己刚刚在舱房内的所思所想向万潇湘解释了一番之后，万潇湘若有所思地道：“你若是想要从长孙凝这个方向下手，不用顾虑我，径自去做便是了。可你想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还挺喜欢那长孙凝？”

　　裴安摸了摸散下来的头发，奇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不喜欢美人？”

　　万潇湘仔细一想，发现当真如此，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有时候都要怀疑你到底是男是女……便是男子，也不见得有如此……如此恋慕美色啊。”

　　裴安板起了脸，肃容道：“你这样说话，是不是本来想说‘也不见得有如此好色’？我喜欢美人，并不是因为我对他们有了磨镜的心思，而是人天性中对美的追求在‘作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不过我表现得格外明显罢了。你若是用这种眼光来看我与各位美人，便是既看低了我，也看低了她们。”

　　万潇湘自知失言，可道歉之后他还是道：“刚刚是我说的不对，可是你还是要小心那长孙凝，我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劲。”

　　裴安见万潇湘如此慎重，便应了下来。可是在内心深处，裴安还是对此有一些不以为然。

　　古人有云：“相由心生。”裴安便想，既是美人，当然会有着美好的内心，便是偶尔有些小脾气，那也是正常的。毕竟人这样复杂的东西，怎么可能全是美好的一面呢？

　　或许是万潇湘刚好不小心看到了长孙凝不好的那一面？

　　裴安如此乐观地想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当长孙凝遣人来找万潇湘的时候，裴安总是找出各种理由跟着万潇湘一起去。本来裴安还十分忐忑，毕竟她知道这样的行为还是挺招人嫌的。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长孙凝并没有对她摆脸色，而是一视同仁地对待万潇湘和裴安。而后来，万潇湘似乎是觉得烦不胜烦，每当阿莲来请他时，便假装在干别的脱不开身。这种时候裴安总是以怕阿莲不能够交差的名义跟着阿莲一起去见长孙凝，所以到了后来，都是长孙凝与裴安独处的时间多一些。

　　在这些独处的时间里，裴安只觉得长孙凝是一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公主，这更让裴安觉得万潇湘恐怕是看走了眼。

　　一日，阿莲一如既往地来找万潇湘，然后一如既往地，是裴安过去了。

　　长孙凝见是裴安，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还是不免露出黯然之色。

　　裴安见美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只觉得自己也情绪也低落了起来。

　　长孙凝见状勉强笑道：“安安姐，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万潇湘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裴安闻言皱了皱眉，道：“我与她也不熟悉，你莫不是打着模仿他亡妻的心思吧？”

　　长孙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哭一般的笑容，道：“也不是。我就是想知道，那位姐姐是怎样完美的人，才能在死后还能让万侠士如此念念不忘。”

　　裴安摸着头发，一边在心中组织着措辞，一边道：“嗯……柳，万夫人未嫁人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夫。她常常为穷人义诊……”

　　长孙凝打断了裴安，急切地问道：“那么，我与她相比，谁长得更好看？”

　　裴安打量了一会长孙凝，笑道：“你知道在我眼中，女子们的容貌都各有千秋，没有高下之分的。”

　　长孙凝踢了踢桌脚，不快地道：“安安姐你这样打量了我一番才这样说，不就是我长得没有那位大夫姐姐好看你又不想让我难过吗！”

　　裴安赶忙安慰道：“哪里，这些日子下来，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长孙凝盯着裴安，道：“那你告诉我，大夫姐姐到底长什么样？”

　　裴安又摸了摸头发，回忆着柳夫人已经有些模糊的容，不太确定地道：“万夫人皮肤白皙，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挂着两弯细眉，黛色眉毛下面是一对凤眼。黑发雪肤红唇，看起来便像是画中人一般。”

　　长孙凝和柳夫人长得一点都不像。柳夫人美则美矣，终究是缺了几分生气。而长孙凝呢，你只要看到她小麦色的皮肤，便知道这是一个鲜活无比的美人。

　　长孙凝应该是也想到了这一层，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叹道：“我竟与大夫姐姐差别如此之大么。是不是万侠士这般的大户人家子弟……都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子？”

　　裴安发自肺腑地答道：“怎么会呢。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

　　长孙凝轻笑一下，道：“不说这扫兴的话题了。安安姐，我这辈子还没去过什么地方，你和我说说其他地方的风景吧。”

　　能把话题从万潇湘身上引开，裴安自然是求之不得。虽然如果裴安一股脑地把万潇湘的出身，喜好之类的私密之事告诉长孙凝自然能够快速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但这样做难免会让裴安有些出“卖友求荣”的感觉，所以不得不对这些事情三缄其口。但不说这些，裴安又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来讨长孙凝的欢心。所以，这时长孙凝提出这样的话题，实在是正中裴安下怀。

　　可是，虽然裴安渐渐地与长孙凝熟悉了起来，裴安却基本没有从长孙凝那里得出什么新的情报。仿佛这艘船上就是这么简单，裴安之前所探听到的情报便是全部了。

　　裴安曾问过长孙凝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还要帮她这个看上去便鬼鬼祟祟的人。

　　长孙凝托着腮笑道：“老实说，我之前也很好奇那层船舱里面都有什么，可是父王一直不想让我知道，也就是那天晚上我才说服阿莲让我偷偷地看上一眼的。哪知道就是那么巧碰上了你。至于为什么要帮你嘛……”说到这里时长孙凝拖长了语调，笑道，“自然是我瞧你好看，便觉得你不是坏人了。”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