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诀别
许媚姝无所谓的一笑。
她拐了个弯,朝御书房走去。
跟在后面的刘嬷嬷脚步迟疑了下,她记得前几日皇上吩咐过,这几日不许任何人打扰。
前面许媚姝说话:“走吧,我们去看看。”
“诺。”刘嬷嬷快步跟上。
御书房门口,许媚姝停下脚步。
飘摇的烛火落在白色的窗纸上,她看见里面有两道黑色的身影。
一个跪在地上,一个坐着。
她朝后面的刘嬷嬷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刘嬷嬷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侧耳倾听,依稀听见严风铃三个字。
许媚姝双眸一眯,眼角划过冷光。
她把耳朵贴在窗户纸上,细细听着。
“她真这样说?”沙哑的嗓音,邹天睿放下手中的毛笔,理了理手边的奏折。
“是,地点在山崖。”
拿着奏折的手一顿,他轻轻放下,垂下眼皮,喃喃道:“她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朕可以不去么?”
卒跪在地上,听着一个帝王喃喃的自问,剑眉皱了皱。
“下去吧,继续待在她身边。”邹天睿抚额说道。
“诺。”
黑影,一眨眼消失。
垂在身侧的五指,蜷缩起来,蔻丹的指甲抓住了红色的衣摆,许媚姝冷冷笑着,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她以为,严风铃失踪了,睿哥哥就会断了对她的心思。
没想到,他早已找到她,并且派了自己的影卫贴身保护。
睿哥哥,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为什么她都走了,你还不放过她?
还不放过我?
为什么你们都不放过我!
许媚姝忍着眼中的泪水,眼眸通红,她咬着帕子,转过身来,刘嬷嬷赶紧垂下了头。
“我们走吧。”
“不去见皇上了?”刘嬷嬷哆嗦着唇问。
许媚姝双眸一冷,望着外面黑沉如墨的夜色,轻声道:“不去了,明日再去一个地方……”
万丈霞光,破空而出。
山崖,深渊,依稀可以看见那跳出地平线的红日,那灼热的温度,一下子赶走了这几日阴雨连绵的潮湿。
严风铃站在山头,望着连绵起伏的山脉,那修长的山脊,陡峭被隐进云层的山壁,伸开胳膊,张开了怀抱,她想拥抱阳光,拥抱大自然。因为,它们会让她感到轻松。
有多久,没这么轻松过了,她的灵魂,仿似能够出窍般,让多日来的抑郁一扫而空。
她听着脑后,那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嘴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容来。
待“哷”一声轻响,来人下了马。
一身轻便的墨蓝衣袍,脱去了龙袍的他,似乎又成了那时他们初见的模样。眉间一抹慵懒,嘴角勾着邪魅的笑,懒散的模样,松垮的束发,就那么恣意风流,无时无刻不蛊惑着人心,吸人心魄。
他朝她走过来,只是眉心间多了那不曾有过的忧愁,淡淡的,就像山石间隐藏的蒲公英,可是会随风,随时飘走?
邹天睿,你的忧愁是暂时的,而我的呢?
我爱的人一个个死去,我的忧愁,是永生永世。
唯有死亡,才能消解一切。
你说,是不是?
严风铃忽然抬起胳膊,那粉嫩的拳头,微微一松,一枚龙图玉佩垂落下来,被山风吹着,轻轻的飘摇起来。
邹天睿的脚步一顿,凤眸划过一丝不解。
严风铃微微一笑,那笑声似乎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
“邹天睿,玉娘死了。”
她轻轻的说着,言语间似乎是无关紧要,但“死了”二字的沙哑,是咬在牙骨上,仿佛那字是摩擦着他的皮肉而过。
即便,她装着多么的云淡风轻,但那明眸中刻意隐藏的恨意,还是被他轻易的捕捉到。
他忽然就想起来,那日御书房混乱,被人盗走龙环的时候,他的玉佩也消失不见了。
不过,又怎的落入了她的手中?
看见她的表情,还有联系到玉娘的死。难道,又有人设了局?
他张嘴,想解释,在她越发冰冷的目光下,他陡然放弃。
“铃儿,你信任过我吗?”他问,语气沙哑无力。
严风铃凄凉一笑:“邹天睿,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信任?嗯?你一次次的伤我,一次次害我!你知道吗?你就像个刽子手,拿着刀子往我的心口刺,一刀又一刀,即便我忍耐力很好,但身子受不了啊,它需要慢慢愈合,可是,你连给它愈合的时间都没有?”
“邹天睿,我恨你!恨你!永生永世,不会原谅你!”
“你骗我,伤我——”
严风铃声声哭诉着,嗓音沙哑,她眨了眨眼珠,眼角有什么东西流下来,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开出点点梅花。
“别说了!”邹天睿望着她苍白的脸上,那两条醒目的红泪,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
严风铃瞳孔陡然一缩,望着他身后,忽然,仰头苍凉大声的笑起来。
那笑声,如此凄凉,仿似天地间,再也没有希望。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末日,我希望末日立刻到来,把所有的一切都毁灭,把所有的一切都颠覆。
但是,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还有精力,我已千仓百孔,满目苍夷。
“邹天睿,你爱我吗?”
严风铃抖着嗓子问。
从马车里被人扶下来的许媚姝,冷笑着望着严风铃:“睿哥哥爱的是我!严风铃,你这个小贱人,你死心吧!”
许媚姝嘶声力竭的喊叫着,她迎风望着悬崖边上的女子,眼中满是狠毒。
邹天睿僵硬着身子,转过头。
身后,文武百官,纷纷下马,双膝跪在地上:“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同仇敌忾的气势,惊动了枯枝上晨起的鸟儿,它们拍翅飞出很远,叫声凄厉而又仓皇。
“你们……你们……”邹天睿目光冰冷的落在许媚姝身上,许媚姝身子一抖,她跪在地上,低头道:“皇上,臣妾是为了您考虑啊!”
许媚姝满眼泪水,握紧了手边的衣摆。
邹天睿闭上双目,他无力的望向风中,那小小瘦弱的身影。
“邹天睿,你又一次骗了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在文武百官面前,让我死吗?”
严风铃呆呆的问,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
跪在地上的许彭祖大着胆子恶狠狠的说道:“你这个妖女,动摇江山根基,蛊惑圣心,我等是为皇上考虑,为大邹江山考虑,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住口!”
邹天睿双眸危险一眯,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他冷冷凝着许彭祖,吓得许彭祖脑袋一缩,不敢多言的跪在地上。
“你爱过我吗?”
她的声音,随着清凉的山风吹来,她身后,是瑰丽的朝霞,金色的日光。
她身上,似乎有无数淡金色的光点,闪动着晶莹的翅膀,落在她雪白的衣裙间,仿似下一刻,要化为仙女,乘风归去。
他微微一笑,那笑带着无尽的苍凉与悲哀。
“爱……”薄唇张开,灌进冷风,吞入腹中,让心脏蓦然疼的痉挛起来。
早爱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当看透本心,明白自己的心意时,铃儿,你可会给我赎罪的机会?
你决绝的身影,如山间飘飞的蝶,你绝望的眸子,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点点的凌迟着我的心脏。
这一个单字,落入严风铃耳中,她竟然咧嘴,笑起来,犹如一个纯真的孩子,她喃喃道:“邹天睿,在赛诗会的那晚,我就向你表白过,可是你不稀罕,现在,你向我说爱这个字眼,是不是太过廉价了?”
她边说,边往山崖边走去,明眸望着这深不见底的深渊,流动的白云,似乎伸脚可触。
山坳间,还能看见白色浓厚的雾气。
其实,她一直怕死,要不然,也不会死命的不要脸的攀附在邹天睿这颗大树上,她以为自己付出真心,必然会收到同等的回报。可是这三个人的爱情,注定都需要一个人退出。
不管伤也好,痛也罢,她累了,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
邹天睿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自己的命。
这也是,我对你最后的报复!
你爱我,若是我死了,你可会尝到失去爱人的痛苦?
那种撕心裂肺的滋味,我早已知道,所以,要痛,我们一起!
她微微转头,朝那疾奔过来的墨蓝身影,一笑。
“若有来世,我们再次相遇,邹天睿,我也不会原谅你,我们注定是仇人……生生世世……”
她轻轻说着,薄唇一开一合,说着这世间最冰冷的话。
他伸出手掌,终于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身子如此轻盈,而又纤细,他面色一喜。
却见她嘴角勾出一丝嘲弄的笑,她另一只手抓住了头上的一根银簪,取下,那头稍短的长发,被风吹开,遮住了她的眼帘,只看到她嘴角越发阴冷的笑。
“邹天睿,我的生死,你、不配、决定!我要让你生生世世活在失去挚爱的痛苦中!”
刺——
银簪穿透皮肉,她冷笑着,簪子没入半寸,鲜血横流,滴落在她苍白秀美的脸上。
邹天睿面色惨白,身子不可抑制的抖动,细密的冷汗附在他的额头上,让他的胳膊颤抖。
“不!朕绝不放开!”
他的半个身子探出山崖,紧紧的抓着她,身后是哭声一片的文武百官,耳边似乎听到了他们的抱怨:祸国殃民,妖女,毒妇,是想把皇上害死……
手腕一转,银簪改变了方向,一下子扎入他抓着她的手背上。
他凤眸一惊,眼中骤然凝聚起狂风暴雨,还有毁天灭地的哀嚎,她轻盈的身子,终于落入云层,化为了山野间,那抹轻轻吹得风。
“不--”
“不!”
他狂叫着,哀嚎着,仿佛天地间,都在毁灭,他哆嗦着身子,挣扎着要跳入山崖,但被后面的文武百官死死的拉住。
“皇上啊!天启国不能没有您啊!”
“皇上,您不能为了个妖女就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啊!”
“北方瘟疫横生,难民肆虐,皇上……”
朕,要这天下何用?
没有了你,这秀美江山,与谁坐拥?
瘟疫与他何干?国家与他何干?百姓又与他何干?
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你们,怎么就是不放过我?
我也想要自由,想要平凡!
呵……
呵呵……
国家有朕,但朕有什么?
朕什么都没有!
朕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铃儿去了,我也陪着吧。
邹天睿闭上眼,才要跳下去,身旁的许媚姝立刻向旁边的御林军使了个眼色。
那抹墨蓝的身影,一下子瘫倒在许媚姝怀中。
“不!睿哥哥,你死了,我怎么办?”
许媚姝哭着,泪眼滂沱。
来如匆匆的一行人,又骑着马离开。
山崖,又恢复了宁静。
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鸟儿咕咕叫,花儿草儿随风摇曳,支着脑袋,仰起笑脸,接受阳光的洗礼。
太阳终于跳出地平线,挂在山头,放射出万丈金光,炫目的阳光,只想让人流眼泪。
山坳间,有路过的进京赶考的书生,偶然看见了刚才的情景,那跳崖的女子犹如乘风欲归去的仙女,终于跳进罪恶之渊,解救世人与苍生!
他拿出包袱里的画笔,铺展开白色画纸,把刚才的女子,细细描摹出来。
那女子的眉眼,容貌,仿佛刻在脑袋里一样,他画笔一挥,竟是丝毫不差的画了出来。
而这幅画,在他殿试的时候,无意间被金銮殿上的那人看到,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高中状元,一生衣食无忧。
这幅画与他是福星,与龙座上的人,是一生的牵绊。
那幅画,成了御书房里,永不凋零的花朵…… 步步封后:邪妃上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