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现在究竟是喜悦,还是遗憾,还是对这一切都不在意。
她都不得而知。
宁照站在围栏前,被阳光熏暖的风迎面吹来。金属表面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看着这一切,宁照的心中有些难受,不过也就是短短的一会儿以后,这感受就被亲手扼杀了。
时光总是徐徐向前,时光里的人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不管它贵至王候公子,还是贱如蝼蚁。
所以,与其将自己的生命耗费在对他人的同情上,不如认认真真过好眼前的日子。
她一直稀里糊涂的,至今也没有完全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事实。
她仍旧非常清晰的记得,那一刹,燕云向她递来一块玉,他明白这块玉的含义,也觉得自己应当明白。
然而双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明白。
宁照觉得时间是最残忍的东西,消磨了一切。若干年以后,她会在哪里?燕云会在哪里?娄宣会在哪里……
这一切,她仍不得而知。
不知不觉,典礼已经进行了一半,没有什么意外。
燕佑站在顶上,宣布燕云即将继承皇位。
这让众人惊骇不能自持。
张回脸转为白,勉强抑制住自己微颤的手,虽想到这个结局,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众人面面相觑,而宁照独独望向了燕夫人。那张一向温和的面容如今已经绷得铁青。
典礼结束,大家散去,宁照走在路上,燕风梅和张回走在后头,不知哪个没心眼的丫鬟忽然说道:“民间早有传言,燕大公子并非皇上亲生!当初这般叫嚣的离开,皇上竟这么快决定…立燕公子为太子!”
“你嘴巴可不要乱说!”张回打了婢女一嘴巴子,接着沉沉眼凑了上去,拽住宁照的手臂,故作亲切问道,“刚刚那些话,你可不要听进去了…这些小家伙…没什么事情,竟敢妄议皇子了……”
说着张回回过头,狠狠瞪了刚才多嘴的丫鬟一眼。
宁照并未介意,她一字一顿,缓缓地说:“说是这么说,我不会往心里去,你看…这么开心的日子,二姨以后可要好好管管丫头。”
“走吧。”娄宣迫不及待地催促宁照离开。张回神情沉郁,看着面前的人,目光冰凉。
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些吃不消,面色微微的苍白来,只有两人走着时,她笑笑,朝着娄宣说:“过些日子,我们便去宁国吧。”
娄宣点头,默然望了宁照一眼,将她带回宫殿。
离开的前夜,微有蒙蒙细雨,她立在窗前,静静凝视着夜色渐淡,天慢慢转白。
宁照无心做事,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娄宣打点好一切,宁照默然不语,静静地跟从。
天气冷了,第二日雨一点一点变成了洁白的雪。
屋子里烧起了暖气,娄宣从屋外进来带着一身寒气,立马走到炉子旁边暖暖。
宁照看窗外的雪下得那般无忧无虑,心却更难受了。
“是雪惹你不开心了,还是你连雪也不喜欢了。”娄宣走到她的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你让我想到以前听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娄宣小声问。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娄宣默念一次,说道,“说的好。”
“只可惜…”宁照欲言又止。
娄宣小声接道:“只可惜,人无完人…悲伤也是人难以避免的,好在你也在努力从中离开。”
宁照转过头,看着娄宣越来越讨她喜欢的脸,心中一甜。
娄宣总是能给她带来很多“正能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啊,我正在努力着从悲伤中走出来。
那么久,从燕佑宣布燕云是太子…到如今…满宫人皆知宁照要动身去宁国。
燕云没有来看过她,宁照想起来有时会责备自己,为何总是这般小气,所以这些日子里,她活得不开心,偶有娄宣在她的身边,逗逗她开心。
她重新拿回了那块玉,系在衣服边上,这块玉是宁国的标志,并不只是燕云征战回来送给她的东西。
要离开了,宁照只和姨父姨母还有闻识告别,本想着去见见彩琴,然而整日见不着彩琴和施子君,宫女们说,这二人是离开燕国了。
或许下一次回来,能给她们带些东西啊。
但是她没见过燕云,燕云也没来看过她。娄宣知道宁照心中所想,却闭口不言。他知道他的问候,会让宁照更加自责。
“要走了,快来吧。”
娄宣站在门口,门微微打开,外头的寒风呼呼吹进来,宁照默默凝视着白茫茫的天地,点点头,起身走了。
两人并排而站,外面风大,阳光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雪反射阳光到她的眼中,有些刺,她尽量避开不去看。娄宣细心地替她挡着,这让宁照不安的心感到几分镇定。
一路上所见的人宫女丫鬟,相看而不敢看地跪在地上,左右的宫墙,在此刻显得陌生。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在这里,她熟悉的地方,是那个破落的废院和这些日子暂时住着的宫殿。
而这宫殿之间的路,总让她心悸。
燕国…还有很多东西值得留,最近发生的大事,她都只是旁观者而已。
但…她很害怕,如果再在燕国待下去,等到燕云当稳了皇帝,有了后宫佳丽三千…而在宫墙之外,娄府中,她的心还是放不下,日日夜夜地折磨自己。
她要怎样面对他呢?
至今,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走到一半,宁照忍不住东瞧瞧西望望,黑瓦下头,或许门缝之间,会有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她的离去。
在离他最近的路上,宁照看见几个矮矮的小人,宫女说道,那些都是太子殿下堆的。
宁照忍不住看看雪人,娄宣明白她的意思,她想看看燕云堆的雪人。
“我以前少见过雪的…娄宣。”
“你说过,我记得,以后冬天,我们都要堆雪人,堆一个冬天的雪人,一天一个,从下雪那天开始,到消融的那天。”
宁照一笑,真没有比娄宣更好的人了。
经过了宫门口,大门紧紧闭着,很符合这冬天,也符合燕云的作风。
然而一直闭着,她长叹了一口气,和娄宣走着。
她想起在燕云府上的生活,生活对她来说,有些艰辛。
而燕云不是吧,他能在燕府里忍辱,暗暗强大到燕夫人也不容易动,也能自立门户,接纳齐国质子,收留被害的她,如今又可以在宫墙之中深受宫女喜爱。
她正想着,耳边忽闻门吱呀打开声,她猛地转过头来,正与门后出来的人对上眼,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而门后出来之人,正是在她脑海中回荡百遍的男子,燕云的脸上,平静的脸上带着一点儿吃惊。
也许其他人领会不到燕云的吃惊,但宁照可以感觉到,他向来平静的眉目间,飘荡着几丝惊讶。
他惊讶什么呢?惊讶能在这里看见她么?惊讶她会选择这一条路么?
可这路上的雪人,明明就是为了她而堆的啊,为什么就不能当着面将这一切都讲明呢?
宁照想过,并且在脑海中排练了千千万万遍,而每一遍都没有实践,这一次也不会。她直直盯着他,一动不动,心中明白这次分别意味着什么。当年那个闯入她生命的男子依旧是那个男子,不会为她做更多的改变。
燕云站在那边,他就像是冬天的孩子,他一定出生在下雪的日子里,否则,为何会与这冬景这般般配,又会将事情弄到这个面上。
二人同时笑笑,笑是尴尬时最好的止痛药。
娄宣很快揽过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走吧,舍去才会有收获。”
宁照抬头朝娄宣一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娄宣撑起了伞,他把伞打的低低的,低的让她只能看见那红红的伞页。
因为没有人会瞧见,所以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滚落,现在…会因为一个人流泪了?
“我只是舍不得那些爱我的人。”宁照啜泣地解释道。
娄宣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珍惜吧,这可是你最后一次哭了。”
娄宣一话甜的叫她停止了哭,他又好笑的拿着手帕,在她脸上轻轻乱擦。
而雪地记录着他们脚步越来越远。 谁动了我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