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景源再次拨通了黎羽青的手机,黎羽青放下报纸,她疾步走到阳台上对着手机说,“景源,安长叔说他一早便看到卢景慈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房间里除了手机和一些证件找不到以外,其他的东西都在。”
卢景源把握着手机的五指收紧,他的心里仿佛翻腾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见电话那头迟迟没有传来儿子的回应,黎羽青对着手机连连唤了几声“景源”的名字,直到卢景源再次回应后,她方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卢景慈恐怕是要离开汕海去香港与卢景翰汇合了。”
“什么?”黎羽青顿时恼羞成怒,她气得咬牙切齿道,“一定不能让她去香港,我得赶紧派人堵住她的去路。”
卢景源下意识地瞥了眼腕上的手表,他遗憾地回道,“倘若他们是事先有所准备的话,这个时间,他们兄妹可能已经在香港团聚了,看来,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就算追到香港去,我也要把他们兄妹俩找回来。”黎羽青发誓。顿了一下,她又问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卢景翰他在香港的?”
卢景源没有答话,如果照实话告诉黎羽青,说卢景翰伪装成另一重身份一直游走在他身边,黎羽青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他好不容易从母亲那里争取得到的信任,也会被化作乌有,他重振家族事业的能力和决心也会得到黎羽青的质疑。卢景源不想自己的处境再次陷入被母亲干涉的无奈之中,于是,他只能把事实敷衍下去。
黎羽青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对着手机闷闷地叹了声气,然后以长辈的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景源,这件事情我就交给你自己去处理了,我已经没有精力去过问工作上的事情,只想着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你爸爸,陪他快乐地度过人生最后一程。”
“我知道。”卢景源沉重地应答一声,直到黎羽青先挂了手机之后,他方才把内心最痛苦的情绪发泄了出来,此时的他,扬头便是被茫茫的雪域包围,一种刺骨的阴寒之气从四周慢慢向自己聚拢过来,然后把他高傲的身躯风化。
手机的震动声将他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电话是扩宇集团的总经理秘书小王拨过来的。
“卢先生。”
“有什么事?”卢景源的声音里不带一丝血气。
“卢景慈小姐刚刚从我们扩宇集团离开,我们总经理让我给她预订了下午1点钟飞香港的机票。”小王告诉他。
小王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卢景源在接到这条信息之后,必须安排人在1点之前赶到飞机场将卢景慈截住。如今李敬南人还在香港监视卢景翰的一举一动,而眼下,好像又找不到足以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办这件事情,他只好把这项任务交给自己。
他本以为就这样直接走向路边停车的地方,却因为放心不下江小夏,他只好又折返了回去。
江小夏楞楞的站在院子里,直到看见卢景源的身影出现在雪地里的时候,她回过神来,即刻又迎了上去。她细细地打量着他上下,确定他没有受伤之后,她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卢景源的目光挪向了低垂着头坐在门口矮凳子上的张叔,看张叔的情绪反应,他猜测到张华已经走了。于是他对江小夏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江小夏扭头看向了张叔,张叔听到他们说出要走的话,他从矮凳上站了起身,神情中带着些许的失落,他说,“这么大的雪,路上肯定不好走,你们明天再走也不迟。”张叔感觉到自己是在强人所难,又改口道,“吃过午饭再走也不迟,我现在就去生火做饭。”
“张叔,不必了。”卢景源说。距离下午1点钟只剩下50分钟,从这里赶去汕海机场,如果加快车速的话,50分钟应该是可以赶到。就怕时间耽搁,错过了堵截卢景慈的机会。
张叔从卢景源坚定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他也不好对他们继续挽留。
在卢景源拉着江小夏的手走了一段路后,张叔止不住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朝着他们的背影喊道,“卢先生,我家张华要是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情,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江小夏和卢景源听到张叔的喊声,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卢景源朝张叔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江小夏见他没有答话,于是她回道,“张叔,您放心,我们一打听到您女儿的消息就及时过来通知您。”
张叔激动地“诶”了一声,这便是他所有的请求和挽留他们的初衷。他本以为以一顿丰盛的农家饭款待他们,然后再顺水人情地恳求他们帮忙寻找女儿的下落,却不想,他们即使不留下来吃这顿午饭,答应的事情从不推辞。
卢景源和江小夏赶到路边停车的地方,车子上裹着一层薄薄的积雪,柏油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热气将路面的白雪都融化干净,只有两旁的山林间有厚厚的积雪覆盖。
卢景源看着江小夏走向停在前面的宾利车,他几步上前将她拽住,“坐我的车子回去。”
“那这辆车子怎么办?”江小夏问。
“这辆车子就停在这里,我到时候找人过来开回去。”卢景源一边说着一边把江小夏往自己的车上拽去。
江小夏从他的手里挣脱开,她解释道,“我不能坐你的车回去,我还有事情需要去处理。”
“还有事情?”卢景源冷笑了一声,忽然又板着脸说,“你该不会是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真要去给张华找妹妹吧?”
江小夏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她固执地往自己的车子走去,对于卢景源冷言冷语的话,她并没有心情去做答复。
卢景源注意了下手表上的时间,距离1点钟还剩40分钟,如果再不开车往机场赶的话,恐怕真的就错过了堵截卢景慈的时间。
“江小夏,你就别任性了,凭你的技术,在这种天气开车会很危险。”卢景源警告她。
江小夏握住车门把手,她转脸向卢景源回了一句,“谢谢你的好意。”然后拉开车门上了车。
卢景源气急败坏地踹了下车轮,他已经没有时间浪费下去,只好各自上了自己的车。他动作麻利地启动车子,在前面的车子还没有开走时,他就已经将车子疾驰到公路左侧的快速车道,好像是一转眼的功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柏油路的尽头。
江小夏倒是开得不紧不慢,顺着直行道往前开了一段,再掉头的方向又将车子返了回来,然后凭借着依稀的记忆找到通往山上的分岔路。
卢景源的车子开了几分钟之后,心里始终还是放心不下那个被自己甩在后头的女人,他从车子两边的后视镜里并没有看到江小夏开的那辆宾利车在后头跟上来。他只好把车子开进右侧车道,在路边停了下来。他打开手机,手机的电子监控系统反馈回来的消息显示,江小夏的车子正在往相反的方向开去,又顺着国道旁边的一条分岔小路前行了一段。
卢景源气恼地拍了下方向盘,嘴里嘀咕道,“这个女人究竟发什么疯?她到底是在做什么?”虽然嘴上对江小夏的行为既感到不解,又充满了责怨,可心里却时时刻刻地在担忧她的安全,试想自己从家里追踪她到这边,也正是出于对她过度的关心。他终究还是不能放下她,好像眼前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关系到金钱利益的事情,都敌不过她对他的重要性。
卢景源终于还是放弃了赶去机场堵截卢景慈的计划,他把车子快速掉头,然后根据电子监控系统的指示寻找江小夏开车的路线追了上去。
江小夏顺着山路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废弃的仓库附近,她赶紧下了车。快步冲进仓库里,而此时脏乱的仓库里除了一张折叠床和两床棉被以外,其他的东西好像是被收拾干净带走了一样。
江小夏的心头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心想难道是昨天晚上,于勇故意甩开她,然后再返回这里将华一仁带走的?江小夏使劲地摇了摇头,她想不明白于勇为什么要包庇一个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还要为他开脱罪责,就算他们是再要好的朋友,应该也不至于违背道德和良知,以及违反法律地去对一个朋友忠诚吧。
江小夏正要失落地返回车上时,一抬头竟然发现卢景源就站在自己停车的地方,他双手抱在身前,身子倚靠着车身,用一种很是平静的视线静静地打量着她。
江小夏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她支支吾吾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卢景源挤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答,“放心不下你啊。”顿了一会,他指着对面的废弃的仓库问,“怎么,你在找人?”
“我告诉过你吧,我在找华一仁。”江小夏的眼神黯淡,她已经是第二次把华一仁放走了,就好像真相明明就在眼前,可她一次再次地眼睁睁地看着真相从自己手里溜走。
“华一仁在这里?”卢景源摇了下头,他不敢置信地表示,“华一仁怎么可能会住在这里?如果他真是凶手的话,我想卢景慧恐怕给了他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倒是没有必要屈身住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中吧。”
“你的意思是,华一仁不是凶手,面具人才是凶手是吗?”江小夏冷着脸反问。见卢景源不答话,她又继续责怨道,“你肯定巴不得面具人才是凶手吧?”
“何以见得?”卢景源摊了摊手,一脸质疑地问。
“你知道面具人是卢景贤。”江小夏说,她已经把话挑开了,像卢景源这种聪明的人,恐怕一点就明白,所以后续的话她也没有必要说得那么明白。
“江小夏,你是不是还爱着卢景贤?”卢景源的脸色越发沉黯,他的脚步在一步步地逼近她,他的脸也在慢慢地凑近她,他好像把身上所有的偏见和不满都冲击到她的身体里,试图以气势强迫她妥协,又神情中夹着的悲伤之意,又好像在极为害怕她承认她的心思。
“卢景源,你管得也够宽的吧,我的事情跟你无关。”江小夏凌厉地回道。
卢景源扬头大笑了起来,这几声笑声,宣泄了他情绪中所有的愤怒和惆怅,他感觉自己孤立无援,而众多对手纷纷拔地而起,他连反击的资本都没有,连眼前,这个唯一能给自己带来勇气的女人,也好像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卢景源的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红,他抬起一只手在犹豫中还是刚毅地落在了江小夏的肩膀上,为了掩饰自己几近崩溃的心情,他努力地向她挤出一个看似冷静的笑意,他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虽然表情做得足够坚强,可是沙哑的声音却掩饰不住内心的脆弱,“我……我祝福你如愿以偿。”
他言不由衷的话还是让江小夏识破了端倪,她很清楚,卢景源情绪的反常定是因为工作上的不利。她从卢景翰的身上看到了诚耀集团被掏空的真相,又从张华的嘴里听到卢景贤即将转战香港,她知道他已经失去了英奇集团的鼎力相助,又要面对公司经济的死寂和四面八方重重的压力。他要肩负家族利益的使命,又要承担所有的责任,在这一刻,她突然心疼起他来。
卢景源感到自己再也不能以平静的心态面对眼前的女人,他怕自己会因为支撑不下去而在她面前暴露出男人本不该有的脆弱,于是,他选择仓惶逃离。
他拉开车门,正要匆匆钻进驾驶室里掩饰自己的尴尬和脆弱,而江小夏快步上前紧紧地抓住了他冰凉的手,凝视着他没有转回身的背脊,她说,“对不起。”
她好像是喜欢他的,只不过是把他设定在了杀父仇人的嫌疑人名单中,所以她克制住自己不能去喜欢他。可是这个时候,她又无法压抑内心真实的感情。 家族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