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痊愈已是三月末。顾柔让人在窗下辟出一小块土地，将那日在义笏巷子得来的六枚红豆种下，又悉心盖上稻草保暖。不出五六天的功夫，就有稚嫩的绿色花苗从地里探出头。她欣喜万分，让杜红菱准备了花锄和水壶，亲自给这六颗小苗翻土、浇水。
正忙得不亦乐乎，窦景瑜来了。见顾柔蹲在地上忙活，他也伸着脖子凑过来看：“在种什么？”
顾柔站起身拍拍裙角的泥土：“先不告诉你，留个念想。等长出来了再请你来看。”
窦景瑜扬起脸冲她笑道：“好！我等你请我看。”
顾柔邀他进屋：“来找我什么事情？”
窦景瑜嘴撅得老高：“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杜红菱正端了茶水进来。她放下银銚子道：“窦公子没事最好别来，在楚地住落英院就住了好几个月，喝的茶水吃的饭菜都有一座小山高了。如今到了京城，还要占我们便宜不成？”
窦景瑜并不气恼，伸出一根食指点着杜红菱鼻尖道：“尖牙利齿！顾姑娘还什么都没说呢。”
杜红菱朝他瞪眼呲牙：“顾姑娘耳根子软，不好意思说你。你也不自觉点。”
“好了，红菱。你先下去吧。”见闹得实在不像话，顾柔温言阻止。
杜红菱不服气的朝窦景瑜挤了个鬼脸端着托盘下去了。窦景瑜也不甘示弱的朝着她的背影伸了伸舌头。
顾柔一边斟茶，一边摇头失笑道：“真是一对儿欢喜冤家。说吧，来找我究竟什么事。”
窦景瑜整了整衣冠，拾起正行：“我听说你前一段病了。本想早点来看你，可惜母亲痼疾复发，一时间脱不开身。”
顾柔想也没想，以戏谑的口吻道：“痼疾？是心绞痛吗？”
这回轮到窦景瑜惊异不已：“你怎么知道？”
顾柔想起窦夫人装模作样捂着胸口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我瞎猜的！怎么样？窦夫人好些了吗？”
窦景瑜斜眼睨她：“已经大好了，倒是你怎么样？还哪里不舒服吗？”
顾柔将斟满的茶盅推向窦景瑜：“我也大好了，谢谢你。这是今年的新茶，你尝尝。”
窦景瑜捧起茶盅喝了一大口，心不在焉的称赞：“不错，是好茶。”又神秘兮兮的道：“我这儿有个大八卦要告诉你。你可知道陈家闹了个大笑话？”
“什么笑话？”
窦景瑜道：“陈颂的女婿陈沫阳收了一房妾！”
顾柔不屑道：“这算什么难得的新闻？京中勋贵，哪个没几房妾室？”
窦景瑜表情夸张的道：“你还别这么说，还真就有人是不近女色的。”
“谁？”
“武平侯世子蒋怀安！”
顾柔听见自己的心脏咯噔一响，浑身的血管狠狠收张：“他……至今未娶？”
“对啊！之前好像和宋家有牵连，后来宋氏被灭，他就未再婚配。”
脊背上冷汗如瀑。顾柔想起那日看到蒋怀安右手拇指的碧玉扳指，那是当年两人比试骑射的彩头，他至今戴着。他为什么至今不娶？答案显而易见，又让她愧以相对。胸中巨大的痛苦在翻江倒海，喉头酸涩。顾柔紧咬嘴唇，不让感情冲破堤防。
窦景瑜皱眉看她，一只手在顾柔眼前晃来晃去：“喂，你怎么啦？脸色怎么忽然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顾柔强打精神。
“对了，刚才说到陈沫阳被你打了茬。你不知道，陈沫阳原来姓王——苏南王家，入赘陈家改的姓。他媳妇发现他私下收妾大闹一通，又叫人把他胖揍一顿，打得至今下不了床。如此惧内，亏他还是个男的。”
顾柔皱眉：“欺辱至此，陈沫阳就没有半点反抗？”
窦景瑜正等着顾柔这样问他，得意洋洋的回答：“反抗啊！陈沫阳闹着要和离呢。就凭他？离了岳父老泰山一日也活不下去，还敢闹和离。你说是不是个大八卦？”
陈沫阳闹和离？事情发展顺利得出乎顾柔意料之外。如此下去，陈家的瓦解指日可待。
窦景瑜忽然坐直身子，怕脑袋道：“哦，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正事。下月我母亲做五十大寿，你也来。”
他的语气不容推辞。在窦景瑜心里，得到这样一个攀附窦家的机会，是顾柔莫大的荣幸。
顾柔笑道：“窦夫人做寿？是该好好庆贺。我一定去！”
窦景瑜开心笑了起来，灿如朝阳：“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可不一定……”
很快到了窦夫人做寿的日子。不想引人注目，顾柔备了厚礼，让杜红菱提前三天送到窦府。回禀的结果是，窦夫人再次照单全收了。
顾柔意味深长的笑道：“别看窦家高门驷马，盘子大了也不好张罗。表面上风光，背地里只怕只剩一副空架子，也说不定。”
寿宴当日，顾柔只象征性的带了几样小礼赴宴。有了前面的铺垫，窦夫人自然是欣然收下绝无异议。
她邀请顾柔到宴息处一侧的小房间闲话一二。房间不大，看样子是惯做私密谈话用的。仆妇奉了茶果皆自觉退下，屋子里只剩她们二人。顾柔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她振奋精神，先向窦夫人祝贺生日。
窦夫人满面含笑，一捋耳鬓齐整的发丝：“老了老了，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我才是真的羡慕。”
“哪里，夫人韶光正好，雍容华贵，正是我们小辈学习的典范。”
窦夫人的目光变得犀利：“说起典范……其实我也是从市井出身。当年年轻气盛，一门心思往上爬，却不知上面也有上面的心酸。看上去风光，却不一定真的好受。所谓高处不胜寒，正是这个道理。”
顾柔心里透亮，明白窦夫人暗指自己和窦景瑜的关系。她恭顺笑道：“晚辈只不过一介生意人，自然没有夫人的气度和抱负，只不过官商本是一体，想在京中立足还要多仰仗夫人照顾。”
窦夫人放下心来：“这个是自然。”只要不触及到她的宝贝儿子，官商勾结这种事，她做的还少吗？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