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怀安的目光里喜悦流动,眉眼间笑意吟吟:“真的?何其荣幸,蓬荜生辉,暗室生香啊!”
宋桢解下腰间香囊,拈了些许香粉撒入香炉中。一阵清淡雅致的暖香从镂空雕花缝隙中溢出,很快充满整个屋子。
蒋怀安吸了吸鼻子,笑道:“这是什么香?好闻!”
“这是青玉香,松枝配上白梅,清雅宜人。”
有下人捧了茶果进来。蒋怀安拍一拍身旁座椅,拉宋桢靠近坐下。
宋桢欣然落座道:“那天的事要谢谢你!”
蒋怀安想了想,挥手闲闲道:“不必!”
宋桢抬头冲他嫣然一笑,仍然郑重地说了声“谢谢!”又忍不住探问:“你不相信宋铎说的话?”
蒋怀安反问:“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为什么要相信一个不相干的无赖?”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的人!”
宋桢问得直接,蒋怀安答得坦荡。这样不遗余力的维护,这样毫不犹豫的表白,像炙热的阳光直接照射进宋桢的心底。
宋桢凝眸看向蒋怀安,发现他也在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一瞬间,屋子里静谧得连时光也消失,两人之间只剩彼此。目光汇聚一处,四周有火花噼啪作响。宋桢看到蒋怀安黝黑的瞳孔中两个小小的自己,心中忽然温暖而柔软。一颗怦然跳动的心乘着温柔的翅膀快乐得几乎要飞上天去。脸颊飞起滚烫的红云,那红云层层浸染,溢到眼睛里,变成漾起的一汪潋滟秋波。
沉默半晌,宋桢知道蒋怀安是在等自己的答复。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惜羞怯最终占了上风。宋桢垂下眼道:“对了,你说过我可以用蒋家的驿卒送信…”
蒋怀安未曾放松注视,身子慵懒靠向椅背,伸手向她比了个拿来的手势,笑道:“我就知道你来不仅仅是道谢那么简单。信拿来吧!”
“不愿意就算了。”宋桢嘴上虽然赌气,却掏出信笺没好气的递了过去。
蒋怀安嘴角噙着一丝得意,嬉皮笑脸的凑过去:“愿意,愿意。能替你办事我求之不得!”
……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宋桢的示警书信快马加鞭的抵达边境已是十月末。此时的北境极寒,刮骨的西风卷着鹅毛大雪簌簌而落,漫天盖地的叫人无处可躲。
宋济的帐里生了火盆,仍抵不住夜晚透过盔甲钻入身体的刺骨冷气。
按照策略,他和宋杞兵分两路,一路从东面越过乌赤岭从后方包抄鞑靼,另一路由西面经过莫罕草原正面吸引鞑靼主力。窦勋跟着宋杞领兵攻打西路。
父子俩过潼关便分了手,各自领兵。宋济一路上提心吊胆,一颗心七上八下。到了晚上安营扎寨的时候,总算捷报传来,宋杞率一队轻骑兵深入虎穴首战告捷,于莫罕草原边境突击歼灭鞑靼三千骑兵,颇有乃父之风。宋济又是欣慰又是担心。放弃大部队深入敌军进行突袭有可能以少胜多,取得出其不意的胜利。同时也因孤军无援而承担了极大的风险。
面前的沙盘上,七零八落的插着几只小巧旗帜。宋济心无旁骛的凝视着沙盘上的盘兵布阵,时不时移动一两只旗子作为调整。火光映在宋济须发之上,竟是比出征时白了太半。京城传来的家书放在身后的案几上未及细看。
“报——”寒风卷开帐帘,忽有信使疾步匆匆闯入帐内。
“先锋官宋杞带兵叛逃北燕,已冲破梓关!”——梓关是大武与北燕的最后一道关隘,冲破梓关,那便是往北燕投奔而去的。
“什么?”宋济的胸口被这消息扎破了个大口子,寒冷的西风呼呼直往里灌。他呆立当下,手中旗子轰然跌落,砸得沙盘上的盘兵布阵一片散乱。
回过神来,宋济大步上前揪住信使的领口。他力大如牛,竟将单膝跪地的信使整个人拎了起来:“胡说八道!杞儿刚打了胜仗怎会投奔北燕。怎会?”
“…冲锋营副将林辅仁以将军随身佩戴的金刀作为信物,游说宋杞将军投靠北燕…事发突然,宋杞将军见了信物以为您已经投敌,来不及核实就冲出梓关了。”信使双脚悬空,呼吸困难,满脸紫胀。
金刀?他送给陆慈为信物的金刀怎会到了林辅仁手上?宋济急红了眼睛,一把将信使掼在地上:“窦勋呢?他怎么不拦着?”
“窦大人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了…”
这个时候监军窦勋扔下大军独自往京城跑是什么意思?
帐外冷风呼呼的往里灌,宋济忽然清醒意识到自己成了陆慈和窦勋圈套里的待宰羔羊。他扔下信使,发狂一样冲出帐外,向值守的士兵吼道:“快把窦勋给我追回来!”
帐外,星月无光,黑沉肃穆的营地静得怕人。值夜的兵士听到命令匆匆批铠牵马。一阵人呼马啸之后,宋济跨上星骓马第一个冲了出去——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窦勋早在宋杞冲关前已备好马匹,写就奏折。不待事发他已星夜启程,因他坚信此事必定能成。
持金刀前去游说宋杞的林辅仁是他的亲信,他早年安插在宋家军中的一枚棋子。窦勋看上他有两个原因。第一,此人嗜财如命。第二,此人巧舌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窦勋几乎散尽千金部署林辅仁这一枚棋子,今日终有了用武之地。
冷风扑面,窦勋咬牙狠狠抽了胯下马匹几鞭,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一路上,他换了三次马。寒冷的空气穿过鼻腔灌入嗓子,灼得他胸肺疼痛。他半刻不敢停歇。此次诬陷宋济他和陆慈筹划已久,更是赌上了窦、陆两家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宋杞莫翰草原大捷靠的是孤军深入,他也是一样。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官道两侧的嶙峋山石如倒影急速后退。这个时候,宋济应该也得到宋杞冲关的消息了吧?窦勋伏在马上艰难的抬头张望,冷风如利剑扎在脸上,臀部硌得生疼,夏谷关就在眼前。只要他过得关便是京畿重地。那里会有陆慈的人接应他。然后,他将联合陆慈上疏告发宋氏父子投敌叛国。给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