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焕!”赵泓继怪叫一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怪力,挣脱了顾柔的扶持。这个从少年时就陪伴在自己左右的宦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任何人都更为亲近。赵泓继转身,看着李焕在自己眼前缓缓倒下。他双眼中的光彩渐渐消散,最后在赵泓继面前化为一片苍凉模糊的泪水,顺着消瘦的脸颊慢慢滑落。
看到赵泓继病态脸上露出惊怒的表情,李焕的唇边勾起一丝轻松的笑意。多年的陪伴和步履惊心,一切终于走到了尽头。过往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他看到自己牵着赵泓继的手迈过大殿那道高高的门槛,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金碧辉煌的御座,看着他一天天成长为大武朝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皇帝。
李焕还想要说些什么,苍白的两片嘴唇微微张开,喉咙里却涌出一股鲜血,堵住了所有不能出口的告别。
“陛下!”他艰难的朝赵泓继摆摆手,示意顾柔带着赵泓继快走。
还有叛军试图冲上台阶,扑向赵泓继。蒋怀安和林廓手持从叛军手中夺下的兵刃左冲右突,费力的抵挡。叛军在他们身边接二连三的倒下。恢弘庄严的大殿上鲜血四壁。
“走!”蒋怀安回头看向顾柔,低吼一声。英俊的面目上沾满血污。
顾柔咬牙,不顾一切的搂住赵泓继,将他往后面推。
生死关头,赵泓继也并非拎不清。他最后深深的看了躺在地上的李焕一眼,含泪扭头随着顾柔而去。
两人步伐不停,顺着御座后狭窄的通道往大殿后面跑。兵器碰撞和喊打喊杀的声音被渐渐抛在身后。不过几十米到头的一条小路,却是顾柔这辈子跑过的最艰难的路。
通道走到尽头,正连同着偏殿一处暖阁。陆慈父子兵力有限,不可能看守到皇城所有角落。这一间暖阁正是无人把守。赵泓继体力不支,跑得嘴唇发白,步伐踉跄。他半弯着腰,气喘如牛,伸手指了指暖阁东面的一扇侧门。
顾柔会意,扶住他往侧门跑去。赵泓继倚靠在顾柔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大。尽管两人都是腿肚子打颤,一双脚如灌了铅,却都在极力咬牙支撑。
推开侧门,一阵凉风拂过,顾柔和赵泓继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眼前是七回八转的回廊,回廊地处偏僻,两侧无人把守。
赵泓继站在回廊前,眼前发黑,已经在昏过去的边缘。
“陛下,得罪了!”身上没有带鼻烟,顾柔伸出拇指,狠狠摁住赵泓继的人中,明显感觉到赵泓继哆嗦了一下,浑浊的眼神有了一丝澄清。
“这回廊通向哪里?”
“库房——最坚固的地方!”
顾柔点点头,搀起赵泓继顺着回廊往前走。
“你——究竟何人?”耳边传来赵泓继的声音,断续不清,却仍然带着一贯的居高临下和不容拒绝。
脚下不敢有片刻停留,顾柔道:“陛下心中应该已经有数了,又何必再问?”
“那你为何…”赵泓继靠在顾柔身上,身体有一丝僵硬,脚步停滞下来。
“为何不杀你?”顾柔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抓着他的胳膊的手上力气加重几分,粗暴的扯着赵泓继往前走。
“杀了你如何为宋家军翻案?”顾柔不屑的冷眼相对。
赵泓继羸弱的身体已是体若筛糠:“你是为了太子!”
顾柔拨开额头凌乱的发髻,冲他直发狠:“是!快走,不要停!不然把你扔给陆慈喂狗!”
何曾有人这样同赵泓继说过话?
“你——”他又惊又怒的瞪视顾柔。
顾柔狠狠扯了他一把:“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想活命就闭嘴快走!信不信我把你拖在地上走。”
赵泓继终于认命的闭上嘴。
“钥匙在哪?”顾柔一边问一边直接上下其手的在赵泓继身上搜钥匙。这种关键时刻避难场所的钥匙,赵泓继一定会随身携带。
“你——”赵泓继尊严扫地又无力反抗,苍白憔悴的脸上因羞怒而泛起不健康的红色。
“找到了!”顾柔拨开赵泓继明黄色的朝服,在衷衣的贴身口袋里翻出了钥匙,将库房一扇侧门打开。推搡着赵泓继走了进去。
库房四壁用油泥混着米浆搭建,里面虽然布置简陋胜在固若金汤。跑了这么久,顾柔气喘吁吁。她将赵泓继放在椅子上,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库房没有点灯、也没有窗,顾柔和赵泓继身上都没有火石。两人就这么在昏暗的房间里无言相对。
缓过劲来,赵泓继以肘支柱前倾的身体,先开了口:“你一定要翻案?”
幽暗中,他的眸光闪动、口齿清楚的让顾柔以为是错觉。
“是!”顾柔点点头。
“如果朕不答应?”
“哼!由不得你不答应!”顾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刚才跑的时候没觉得身上出汗,一停下来,反而汗如雨下。
黑暗中,两人的心跳如擂鼓。赵泓继腰间一道寒光闪过,锋利尖锐的短刀已经指向顾柔鼻尖。
顾柔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过河拆掉,卸磨杀驴?赵泓继当年你是这么对待宋家军的,如今故伎重演!”
赵泓继面色死灰,脸上的肌肉轻轻抽搐。
顾柔的眼中闪着寒星。她不管不顾的继续道:“你当面明明知道宋家军是冤枉的,可是为了你的疑心,为了稳固稳固政权,还是将他们弄死了。”
刀锋迎面刺来,顾柔侧身躲过。赵泓继身体不稳,从椅子上掉下来,扑倒在地。
顾柔冷冷看着扑倒在自己脚边的赵泓继,伸脚将摔在一旁的短刃踩在脚下:“别白费力了,你杀不了我!如果我们打起来,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很快会找进来。我们两个当中,怕死的是你!到时候得不偿失的也是你!”
赵泓继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尽是尘土:“你不怕死?”他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斜眼看着顾柔。
“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顾柔睥睨着脚下的人。
“对!朕当时就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