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扬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身边,有个叫莫封的跟班。说是跟班,在莫家也是公子爷待遇,叫爹爹娘亲为干爹干娘。莫封是个孤儿,五岁的时候双亲病死,他又没什么亲人,一个人在野地里疯长。我出生的头一天,爹爹将他带回了家。爹娘觉得他很可怜,人虽瘦小,却机敏伶俐,便认了义子,正好成为莫扬的玩伴。
据说莫封和莫扬差不多算一见对眼。那时候莫封刚五岁,我出生的头几天,爹爹将他从野地里带回来,蕊珠将他从脏兮兮地衣服里慢慢蜕出来,用一桶烧得温热温热的水搓掉他身上厚厚的泥垢,搓着搓着,蕊珠就惊异地叫了起来:“这孩子,后背上竟然被人刻上去一朵花,真是太作孽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忍得了那么疼。”
爹爹和娘亲凑过来看,果然,在莫封的后背上,一朵玄色的花纹荡漾在他瑟瑟发抖的皮肤上。那时候莫封不叫莫封,他还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子。小子不说话,无论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开口,直到在外面野了一天的莫扬回家。彼时莫扬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架,兴冲冲地飞了进来,进门的时候头撞在了门框上,“咚”一声闷响,他揉着额角站在门口,揉着额角看见娘亲手里握着一个瘦弱的男孩,看着和他差不多,却比他瘦弱了一圈。
那孩子也听见了“咚”的一声闷响,顺着爹娘和蕊珠的眼神移过来,定在莫扬的身上,又定在莫扬的脸上。爹爹嫌弃地一挥手,生气地嚷道:“扬儿,你又去打架了?”
莫扬似乎没听见爹爹的问话,他还是有些懵,就一会功夫,难道爹娘找了个孩子顶替自己,因为自己太过顽劣,爹娘要找个听话的孩子来养着么?
莫扬这么想着,就手一抬指着那怯怯地、偷眼看他的孩子,非常坚定地问道:“他——是谁?”
一抹浅浅的笑意漾在娘亲的唇角,娘亲抬手招呼:“过来,扬儿。”
莫扬很警觉地移过去,很温和地靠紧娘亲,挑衅地将那个孩子的头逼视得更低、更低。
娘亲揉揉他的头,理理他凌乱的衣衫,将那孩子的一双瘦骨嶙峋的小手放到他手里,握着道:“扬儿,这个孩子是爹爹从外面捡来的,他没有父母了,以后就给你做伴吧。”
莫扬分明感觉那个孩子的身体震了震,他手中冰凉的手指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一瞬间,莫扬的心里也颤了颤,他心里突然生出些许悲悯。他想起了街上常被人欺负得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的小狗。其实莫扬很善良,小狗失去了母亲,莫扬见它挨打的时候很不忍,有时候心情好就拿了食物去喂它。然后有一次他分明看见那只小狗的眼睛里冒出汪汪的水光,柔情万种地看着他,他心里就升起一阵惆怅。彼时莫扬不懂什么叫惆怅,他只知道,他不开心了。不开心的莫扬一根筋,所以后来,谁家孩子不开眼去打那只小狗,他就揍谁。娘亲怕狗,所以莫扬无论如何央求,那只狗最终也没能进了莫家的门。然后几个月后,那只狗就死在了野地里,莫扬很黯然伤神了几天。他黯然伤神的时候,我在娘亲肚子里。
我一直不知道为何彼时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我就能如此清晰明了地感觉到莫扬的情绪,我似乎一直在陪着莫扬,躲在娘亲的肚子里,无比开心无比嘲弄他天天闯祸天天被爹娘打骂。莫扬常骂我:“你懂个甚?我对你好是因为娘亲要我对你好。”
莫扬是个男子汉,小小的男子汉,恩怨分明的毫无道理。谁得罪他,他是一定要讨要回来的;不喜欢谁,一生也不会和他多一句话;可莫扬如果要对谁好,那真是掏心掏肺,譬如我。娘亲那时候常常拖着莫扬的手摩挲她隆得高高的肚子,对莫扬说:“扬儿,你快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以后你再不要这么调皮,要对他好,要做个好哥哥。”
莫扬很斩钉截铁地仰头答道:“娘亲,如果是弟弟,我就不要,是妹妹,我就对她好一辈子。”
一语成谶,我这个妹妹注定要成为他一生的痴缠。不过那个时候莫扬不知道,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莫扬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这个懵懂无知的孩童,豪气干云地问那个瘦弱的孩子:“你叫什么?你喜欢什么?你愿意不愿意跟着我?”
那孩子定定地看着,不点头也不摇头。莫扬是个急性子,他脸红脖子粗地嚷道:“你是个哑巴吗?”
孩子往娘亲怀里躲了躲,撞到了娘亲高耸的肚子。
莫扬拉了他一把,皱眉道:“你撞到我妹妹了!”
娘亲温厚地握了握他的手臂,对莫扬道:“他刚来,你别那么凶。你爹爹捡他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他没名字,他看着比你小,你别欺负他。”
莫扬最听娘亲的话,他沉吟了一会,道:“你这么不爱说话,嘴巴跟封住了似的,你以后就叫封吧。我叫莫扬,你叫莫封。”
莫封眼睛突然就亮了,第一次露出了笑颜,冲莫扬点点头,然后他就叫莫封了。莫扬对这个名字研究了三天,三天后他很是满意宣布:“我发现本公子真是太聪明了,我觉得这个名字取得非常好。”
当然,据娘亲说莫封来到我们家的那天晚上,爹爹就着夜深人静阖府皆眠的时候,亲手在院中那株紫荆花下埋下了两坛上好的陈年花雕。爹爹说无论娘亲生的是男是女,等接亲的时候,就启出来宴请宾客。爹爹埋酒的那个时辰,娘亲说朗月悬空,花香幽浮,一院的和风荡漾,娘亲半倚在竹榻上,看着爹爹蹲在地上挖泥的身影,心里美美的,她幸福地摸上肚子,就感觉肚子里的我动了动,很厉害的踢了踢娘亲的手。结果第二日,我就提前出生了。真是神一般的缘分啊,娘亲每次和我说的时候都眼光漾漾的,然后不忘了嘱咐我一句:埋酒的事对谁也不能说,不然给人偷了去,你嫁人的时候就没酒喝了。
我第一次见到莫封背上的花时已经五岁了,莫封十岁,很害羞,很沉默,整天跟在莫扬后面,形影不离。有一天莫封和莫扬出去打完架回来,莫扬莫封均毫无悬念地挨了顿打,莫扬在被打的过程中,还不忘他的侠肝义胆,爹爹打一鞭子,他就往莫封身边蹭一下,爹爹的鞭子就更多地落到他身上,我看见莫封的眼睛里闪闪发光,无所畏惧的盯着爹爹手里的鞭子。
爹爹气得跳脚,可又不能真的下死手去打,只能不了了之。挨完打的莫封莫扬去换衣服。蕊珠偷偷塞给我一瓶药膏,我脚步如飞地避过爹爹奔进他们房间。进到房间,正好莫封褪了衣服裸着一条光滑瘦弱的脊背。那个时候,莫封很是瘦弱,怎么吃也长不起来的样子,娘亲很忧郁了一阵,以至于每顿饭必须让莫封吃下一大碗饭,一大堆肉才肯罢休,结果莫封后来就被养成了个壮硕的人。
我踮着脚风一样跑进他们的房间,莫封裸着的脊背在我眼前一览无余,他的脊背上方,有一朵玄色的花纹荡漾。我很好奇,蹑手蹑脚凑近了去看,却很不以为然,觉得那根本不像朵花,倒像是莫扬房中挂着的那柄剑的剑柄,只是莫扬的那个剑柄上雕刻的是一条腾飞的龙,莫封背上的这个剑柄,雕刻的花纹我却没有见过,让我很是稀奇了一阵。
莫封不喜欢别人看他背上的花纹,所以他很少在人前裸着身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洗澡都不要蕊珠帮忙,但是莫扬是个例外,莫扬可以不受约束和顾忌。
那时候,我无比赞叹地盯着他背上的那朵花,无比崇拜地“咦”了一声。受惊的莫封蓦然转身,抓起衣服就裹住了自己裸着的身体。
我拿手褪开自己的衣衫一角,对莫封说:“我这里也有朵花,娘亲说是胎记。你那个也是胎记吗?”
莫封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跑过去拔他的衣服,道:“让我再看看!”
莫封不肯,左躲右闪避开我的手。我嘟着嘴,不肯罢休,于是我们拉拉扯扯地在房中转来转去。转着转着,一句断喝将我们定在原地,我的一只手扯着莫封的衣角,莫封下意识一松,衣服就掉落地上。
莫扬踏进屋子,表情有些僵硬,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咬着嘴唇踏过莫封的衣衫,拉着莫扬的手摇啊摇:“莫扬,莫封背上也有朵花,也是胎记么?”
回头指着莫封,我看见莫封低着头快哭了,心里一软,道:“算了,反正我也有朵花。不让看就不让看。”
莫扬很是愕然地看了眼莫封,道:“你怎么就让她看见你背上的花纹了,你太不小心了。”
莫扬一把抱起我,转身踏出屋子,走了好远我回头看见莫封还呆在原地,呆了很久很久。
莫封还真是沉默,不多话不多嘴,整天跟在莫扬后面如影随形。莫扬疼爱我这个妹妹,他便疼爱我;爹娘打莫扬,他就打自己;莫扬去爬墙,他就帮忙看守;莫扬去跟辛提子,他就跟莫扬;辛提子不理莫扬,他就拿眼睛瞪辛提子,辛提子不经意地朝他看一眼,莫扬也朝他看一眼,他就扭头望天,望了一会又回头瞪辛提子。
莫家是个很有意思的家庭,莫封听莫扬的,莫扬听娘亲的,娘亲听爹爹的,爹爹听我的,而我,莫小蝶却只听蕊珠的,看起来蕊珠最厉害,问题是蕊珠又只听娘亲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时候闹得我头疼,我头一疼,就胸口疼。
三岁以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心口疼的毛病,活得很是滋润畅快。一直到三岁生辰的那日,院子里突然齐刷刷飞来好多好多的蝴蝶,紫荆花树上挂着悬着飞着立着,里三层外三层,扑闪着五彩缤纷的翅膀,惹得全家人乃至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了,这是城中一道奇观,所以里里外外全赶过来把我家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说:“这是妖异的现象啊,定是有什么妖孽作祟。”
有人说:“这不是妖异,这是祥瑞之象,预示今年风调雨顺吧。”
有人附和:“对对对,你看今年农物不是大丰收嘛。”
一老妇人啧啧叹息:“这奇观我见过,就是莫家千金出生的那日,也是这么多蝴蝶飞来,真是怪异。”
有人接话:“莫家千金,不就是那叫小蝶的姑娘。那小丫头我见过,才三岁,就长的那般好看,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澄澈见底,不会是什么天上的神仙下凡吧?”
一男子淬道:“胡说什么,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另一妇人接口:“可不一定,有鬼就有仙,这鬼可是实实在在许多人都见过的。”
周围一片惊啧:“陈家娘子,你实实在在看见鬼了,在哪里?可怕不可怕?”
陈家相公掩了她的口:“休得胡说”,顿了顿打个哈哈道:“她也是听人胡说,哪有实实在在见过的,真见过,还敢立在这里了。”
一男子见多识广地叹道:“老朽不才,早年间贩卖茶叶,曾经去过一个叫做南诏国的地方,那里有一汪泉水,清澈见底,常年不涸,泉眼旁有一棵蝴蝶树,每年三四月的时候,便有成千上万的蝴蝶飞来栖息,实在壮观。我觉得这棵树许是有什么香味吸引了蝴蝶,和那蝴蝶树一般。”
一人奇道:“蝴蝶树是什么树却是没见过,可这棵树不就是紫荆花树么?我家后院也种得两棵,每年花开的时候,偶尔也飞来几只蝴蝶,却不是这里这么多。”
……
莫家阖家老小统共二十几号人,全都呼啦啦呆立在待客的正厅阶下,他们还能回想起三年前我出生的那日的壮观情景。那样的景致几年未曾有过,大家本来已经渐渐淡忘了,今日突然出现,又勾起了大家无限畅想的可能,所以一个个神情肃穆各怀心思,愣愣地忘了本来大家都在做什么。
爹娘立于檐下,也是惊得呆住。莫扬憨憨傻傻地挠着头,站在紫荆花最近的地方,彼时九岁,一派大人作风,稳重沉静。莫封跟在他旁边,也挠着头,嘴张的能一口吞下一个鸡蛋。
蕊珠抱着我在爹娘后头,抱得紧紧的,手指异常用力,掐得我胳膊老疼。我使劲扭了扭身体,“哇——”一声大哭起来,吓得所有人的眼光全部循声过来,盯着我哭的扭曲的小脸。
蕊珠慌忙松开我的胳膊一点,抚着道:“不哭不哭,我弄疼你了么?”
我还是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蕊珠更加慌神,不知道她怎么抱得紧一点就把我疼成这样了。平日里我是个很能忍疼的人,今日却是这般不济,让她着实有些手足无措。
娘亲一把将我搂过去,脸贴着脸柔柔问:“蝶儿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告诉娘亲,娘亲帮你揉揉。”
我委屈地瞧了瞧娘亲,伸出白嫩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疼得龇牙咧嘴,泪流不止。
蕊珠在一旁内疚地脸都白了,一迭声赔不是:“夫人——夫人,我真没有用力,我——老爷——我真没——”,停了停,转向我涕泪涟涟:“小蝶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阖家老小,除了爹娘莫扬莫封,就只有蕊珠有资格叫我小蝶,因为我是蕊珠抱大的,再因为蕊珠是娘亲的陪嫁丫头,历来地位不同。其他人都要尊我一声“小主人”,莫扬被尊为“小公子”,从这称呼里头,多年以后,我尤其舒坦解气,我觉得自己被莫扬高出一截。不过莫扬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多年以后更是无所谓,可多年以前的这一天,我三岁的生辰,莫扬实实在在被吓坏了。
那日我三岁生辰,爹娘准备了许多好吃好喝的,全家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兴高采烈情绪极为高昂的为我祝贺。我那时候不太懂生辰的重要纪念意义,只觉得这一天都是我爱吃的爱玩的,爹娘还给我一个大红包,心里美滋滋的很是开心,觉得这一天真是好。
那天莫扬难得的不和我斗嘴,还准备了一份不知道哪里偷来的玲珑八宝盒给我做礼物。那玲珑八宝盒做的很是精巧,里面有许多的小格子,可以一个一个抽出来又放回去,狠得我心。我把玩了半晌,开心得叫了他一声“哥哥”,这声“哥哥”叫得莫扬把持不住差点掉了几滴泪,莫扬泪眼婆娑地很豪气地就抱了抱我,然后很大气地道:“哥哥每年都送你一个玲珑八宝盒”。
爹娘对望一眼,会意地笑了笑。娘亲慈爱地摸着莫扬的头,慈爱温柔地说:“莫扬,以后不要调皮,要好好地待妹——”
娘亲嘴里的最后一个“妹”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花匠一声大喊赌了回去:“快来看啊,好多蝴蝶——”
举座都呆了一呆,然后各自交换着眼神错步向院子里走去,刚走出院子,就发现他们其实不算快的,院子里已经围了好多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老远看见黑压压的一群飞物,觉得实在好奇就跟了过来,没想到跟过来真是不虚一行,看见了这么奇异的景象。
我第一次被爹娘忽视了,蹒跚着从凳子上爬下去,迈着短腿刚跑了两步,蕊珠一横手将我抱在手臂里,我亲昵地在她脸上亲了亲表示感谢。跨出门去的那一刻,其实我还没什么感觉,站在房檐下看了一会,听着周围的人说的那些我基本听不懂的话的时候,我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看着看着,我突然就发现不对了,虽然我那时在蕊珠的怀中,虽然我知道那些蝴蝶其实并没有朝我飞过来,我却突然心口一颤,一丝淡淡的疼痛自心尖尖上弥漫开来。我以为是蕊珠将我箍得紧了,于是我拔了拔她的胳膊,于是蕊珠的胳膊松了松,于是我突然发现我的疼痛原本和蕊珠无关。
我觉得心像要裂开了一般,碎碎的疼。两岁多的时候,我贪玩打坏了一只碗,锋利的瓷片划破了我的手指,我疼的哭了,我以为那是最疼的疼。可是现在我知道,那种疼和这种疼,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疼法。那种纯粹是肉体上的疼,实打实的感觉,这种疼却是飘渺空茫得紧,像是撕裂,又像是揉搓,一呼一吸之间,每根神经都被牵动,要人命的疼啊。
我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种疼痛,我只能哭,声嘶力竭地哭。这哭声将一干看热闹的人吸引过来,一干看热闹的人都想来看我,顾不上那满树的蝴蝶了,于是那蝴蝶竟然无趣得飞走了,齐刷刷地,一只也没有流连。可我还是疼,满头大汗,手脚痉挛。几个护院已经将看热闹的人都赶出去了,管家急颠颠地请了最近的郎中。
爹娘已经将我放到了床上,除了最亲的人,除了蕊珠和莫封,除了管家,其他人都被管家赶出了屋子,厨娘默默地收拾基本没有动过的佳肴碗筷,盘碗清脆的撞击一下,我就抽一下,再撞击一下,我再抽一下。
撞击声其实很远,根本就不在一个房中,隔着两间厢房一个回廊,除了我,没人听见。莫扬满头大汗跪在我床前,龇牙咧嘴眼神慌乱。娘亲不停抚摸我的额头和脸颊,哭得肝肠寸断,爹爹在房中焦急踱步。蕊珠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愕地张着嘴,居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莫封紧握拳头站在屋子中央,管家递个颜色,他看也不看。管家悄悄过去拉拉他的衣袖,被他甩手挥开。管家无奈地摇头叹气,不再管他。
郎中急急慌慌摸出一块垫枕,被莫扬一把扔了出去。爹娘全无心思管他,郎中被我嚷得头疼,手有些发抖,顾不得垫枕,摸摸索索地执了我的右手探了探脉搏,一脸灰色暗哑道:“莫老爷,莫夫人,这——这等怪事老朽实在诊断不出来,从脉象上看,令千金并无大碍,可是她疼的这样,却——却实在不知何故?”
莫扬急红了眼,嚷道:“你这个老郎中,到底会不会看病?”
爹爹还没有失了分寸,低声喝斥道:“不可无礼,”顿了顿又道:“那依先生的意思,小女这是没病?那她怎么疼的如此?”
郎中痛心疾首,恨自己学艺不精:“这——老朽确实不知,这等疑难杂症,老朽实在治不了。恕我浅薄,恕我浅薄。”
在我凄厉哭喊中,郎中很是狼狈地被管家客客气气送了出去。爹娘一筹莫展地看着来来往往不下十个郎中进了出出了进,却无一人能诊断出来我到底是抽了什么疯。眼见着我哭的嗓子嘶哑,脸色煞白,莫扬把自己的嘴唇咬了一条口,一股鲜红的血顺着牙齿流到下颚。爹娘不是不心疼莫扬,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实在没有心思关注莫扬在干嘛,倒是莫封,蹭蹭走过来,抬起自己的一只袖子,干净利落地擦掉莫扬嘴角的血迹。
其实那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般疼痛难忍的关头,居然还能记得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虽然我记住的这些细枝末节,最后都被莫扬否认了,可我看得出,他否认的很是尴尬,脸色凝重,一看就是心虚的样子。
那一日莫家被我折腾的手忙脚乱,一直到子时的时候,我才将精疲力竭的一家人解放出来,疲倦地睡着了。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做了好些奇奇怪怪的梦,一会梦见自己长了翅膀会飞,一会又梦见自己在一汪泉水边嬉戏玩耍,一颗好大的玄色珍珠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衬托着漫天的紫荆花瓣,风情万种、清秀旖旎。
做梦的时候我以为我是很清醒的,我还在梦中暗暗告诫自己说等梦醒了一定要讲给莫扬听听,羡慕死他。可等我一天一夜醒来后,却只能依稀记得茫茫的场景,内里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