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早朝,与往日不一样。
陈太后和李太后两个人在早朝之前,召集了内阁,五府,六部众至,唯独少了当朝首辅高拱。
半个时辰后,个府部的带头官员脸色各异的从会极门走出来,连以往的交头接耳都没有了。
高拱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一众官员脸色说不出是难看,还是惊惧,总之十分的诡异。
“宋大人,是发生什么事了?”
高拱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拉住一位户部的大人,蹙眉开口问道。
那大人见此,愤然的推开了他,退后了数步,警惕的看着他,蹙眉不解的摇了摇头,转身快步的离开了。
这件事,让高拱更加的莫名其妙,他待要再问,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一名穿着深蓝色内侍服的人,手中拿着金黄色的懿旨平稳的走了出来。
“内阁首辅高拱,太后有旨,跪听。”
尖锐的嗓音,让高拱心越发的慌乱,他忙掀开袍子跪了下去,此时许多人都已经离开了,整个街道上此时只他一人,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
“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专,不知欲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著回原籍闲住,不许停留。”
一番话从王大监的口中传了出来,不带任何的情感色彩,甚至没有起伏,只是冷冰冰的。
可是落在高拱的耳中,就好比是天上的雷霆,听到了太后和皇帝的谩骂声和冰冷的杀意。
有那么一瞬间,高拱几乎晕厥,他的脸色如土灰一般,苍白异常,僵硬着身子伏地叩拜,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几乎他自己都不能确认说没说。
“臣听旨。”
王大监看了眼高拱,将懿旨放在了他的头顶的地上,随即缓步的炒着袖口往宫内走去。
高拱就像是无知觉一般,就那么伏在地上,冰凉的汗珠抖如雨下,整个身子都在颤动不停。
“高大人,高大人……”
身后的呼喊声,让高拱微微回过神来,身子却依然是不由他做主,僵硬着跪伏着。
“起来吧。”
张居正蹲下身子,一边拿起圣旨,一边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沉郁。
“太岳……”
高拱强撑着身子,单手扶着张居正,才能保证自己不踉跄,捏着懿旨的手,此时还隐隐发抖。
“走吧。”
到底是自己相处了十多年的同僚,张居正心中隐隐升起一抹感慨,这就是所谓的成王败寇吧。
“太岳,说说吧,是出什么事了?”
高拱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声音带着带着一丝叹息,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张居正看着高拱,忽然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你觉得很突然?其实一点也不突然,我说了你就明白了。”
“嗯,说说吧。”
就这一道懿旨,整个大明王朝最高的权利人物,此时仿佛沧桑了十岁。
“到城墙上来,看看这芸芸众生,高大人,你站在权利的最顶端,得罪的人多,嫉妒也多。”
张居正说着,指了指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口说道。
“得罪人,谁都有,我比你得罪的人还多,可是你错,就错在这张嘴上,错在当着最讨厌你的人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听到张居正的话,高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半白的发丝因为之前的跪拜,此时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在空中飞舞。
饱经沧桑的眼眸透着看尽繁华的淡然,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开口说道:
“不该说的话?这么多年在官场上,我能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是最讨厌人的面前。”
“太岳啊,这么多年,我从底层爬到首辅的位置上,我还敢说什么,你该知道,除了你,我便再也没几个能说真心话的人了。”
张居正看着高拱,缓缓的闭了闭眼,随即开口说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高大人,京城帝宫风云,不就是这个样子吗,稍有差错,那就是万丈深渊。”
“太岳,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两个之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再者,也别叫什么高大人了,以后你才是大人。”
高拱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张居正,眸中闪过无奈的笑容,夹杂着一丝惆怅。
听到这话,张居正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肃卿,你可莫要挖苦我了,那个位子,又岂是好做的,只是我要说的,事关内侍。”
“还记得司礼监的冯保吗,就是如今皇帝的大伴。”
提到冯保,高拱的脸色一变,顿时就阴沉下来了,一把抓住张居正的衣服,蹙眉说道:
“是他?当初我就说他这个人心思太重,又追名逐利,哪是个好的,如今小皇帝登基,他倒是上去了。”
“肃卿,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还记得先帝快殡天的时候,你我二人在内阁草拟圣旨的时候吗?”
张居正缓缓的拿开高拱的手,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高拱点了点头,先帝在位的时候,除了好色这一点以外,真正的是一位明君。
“当时你在内阁说了一句话,还记得吗?”
张居正看着城下熙熙攘攘的行人,开口问道。
“说的话?四年前,还真是记不得太清了,和太子有关?”
高拱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看着张居正那双眼睛,脑海中忽然划过一抹亮光,开口问道:
“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可是这句?”
“正是这句,当时冯保也在场,你可想象这传进了两位太后的耳中,是何等的惊惧。”
张居正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所以说这宫城之内,犯错实在是太简单了,一句话的事儿。
“可是这句话也不就是个感慨,就算是太后真的听到,也不过是担忧而已,怎么……怎么就会直接……”
高拱还是不怎么明白,这句话就算是深究起来,也不过是如此罢了,怎么就让两位太后如此。
“因为冯保改了五个字,十岁孩子,如何作人主,肃卿,你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这话若是放在武将身上,怕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了。”
张居正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声音带着无奈的开口说道。
“如何作人主……当真是要我死啊,这个冯保,当真是忒狠毒的心肠,天灭我啊。”
听到这话,高拱的脸色此时煞白一片,血色尽褪,饱经沧桑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灰败之色。 良辰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