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陈老哥——”王红山声音有些焦躁，带了几分情绪。

　　陈兆却只是对王红山安抚的笑了笑，便朝着女儿望过来，等着女儿的回答。

　　采彤看了看面前的三位长辈，想了想措词，才开口说道：“这里是仅剩的四只吸血的虫子，其它那三只，一只吸血的嘴巴上是有两排尖锐的吸咬点的，吸血后会在人体上留下两排红点。爸爸，你检查所有人身上的红包上，是一个小红点，还是两排小红点在肿包上？”

　　“一个红点。”陈兆认真想了想，才慎重的回答。

　　“一只不会飞，咱们队伍从南郊到蛮山城外有两百公里远，这个距离，不会飞的虫子要长途跋涉跟随而来，还是很困难的。”采彤用了较好理解的方式，解释了自己的说法。

　　陈父点了点头，王红山和周峰见陈兆在认真听，只好耐下性子来，脸上却慢慢的不高兴。

　　“还有一只是蛮山城随处可见的兽蝇，这个虽然吸血，但是基本上只吸动物的，而不怎么咬人，加上这兽蝇在蛮山城四处可见，如果是它传播疾病，那蛮山城应该是最早发病的地方，且恐怕早就全城爆发疾病了。”采彤继续解释。

　　陈父再次点了点头。

　　王红山是个粗人，与人周旋和打仗是个好手，听这些繁复的话就有些不耐烦起来。

　　周峰却逐渐听进去一些，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所以，如果传染源在这些昆虫中的话，那么应该就是这只了。”采彤指着自己面前被小细钉钉在桌子上的虫子。

　　灰色，翅膀上有黑白花斑，刺吸式口器——完全与方少时身上的小红肿包上呈现的状况呼应。

　　翅膀不算很发达，飞翔能力应该非常一般——这应该也是疫病爆发在城外营地，而没有传染进入蛮山城的原因。这种虫子，需要随人随队飞翔。

　　“这种虫子，爸爸认识吗？”采彤闻讯。

　　陈父仔细打量采彤面前的飞虫，皱起眉头思索回忆，但他所学医术多为师傅独传，没有书本记载，全靠他的记忆。

　　而现如今，他无论如何思索回忆，都记不起曾经听到的几起虫咬、虫毒传播疫病的故事中，关于虫子是否有什么特征的描绘。

　　而这个世界里的人，对于生物学科没有专门研究和记录，好多遇到的虫子，不管长什么样儿，都被形容成‘虫子’而已，或者根据外形、习性随便起名乱叫。

　　野兽因为多半能吃，或者有危险，人们才会统一给起个名字。但是昆虫……却真的很少有人关注。陈兆已经算是对虫子很有研究的了，却也多半只记忆一些有药物作用的虫子而已。

　　眼前这个虫子，不是他记忆力任何一种有药物作用的虫子，所以他很难分辨判别。

　　采彤抿着唇没事说话，看着这个虫子，长的……实在太像地球按蚊了。

　　再回忆这些人的病症：寒战，高热，出汗退热，贫血，昏迷，疲惫，昏迷期抽搐……

　　实在是跟疟疾如出一辙。

　　“好。”陈兆突然指着采彤面前的虫子，开口对王红山道：“见到这种虫子即杀死，接下来按照我的方法驱虫。”

　　陈兆有一种驱虫杀虫之法，对大多数虫子都极有效。

　　“这……侄女说的可保准吗？”王红山有些犹疑。

　　周峰也皱起眉，就这样听一个小姑娘的话，会不会太过草率？要知道，现在半数以上的人都病倒了，连尚旦学院最看重的天才方少时都中招。如果万一判断错误，那岂不是要耽误了所有人的性命吗？

　　“彤儿的意思其实也是我的意思，昨夜我也已经连夜检查了这些虫子。”陈兆简单的下了定论，便不愿再多说。

　　王红山和周峰只得领了陈兆的指令，各自安排蛮山城战士，及尚旦学院学徒，依次推进除虫灭虫。

　　待王红山和周峰离开帐篷，陈兆才将目光落在采彤身上，“你可是一直在研究这些小虫子吗？我还以为，彤儿每天只研究怎么吃呢。”

　　声音中竟有了几分轻快，在这个焦虑的环境中，女儿的聪明，给了他极大的安慰。

　　采彤微微只笑，“爸爸眼中，我就这么贪吃啊？”

　　陈兆伸手摸了摸采彤的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和骄傲，“我的女儿，长大啦。”

　　又能喷火，又这样聪明，要是……要是身体能好……该多好。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便负责了许多。

　　采彤挽住父亲的手臂，用脸在父亲臂弯蹭了蹭，才开口说：“爸爸，你可有制药之法了？”

　　“一般虫咬患病和虫毒染病的法子都可以试试，只是……也只能一个一个的试验了。”陈兆抿着唇，对于这种未曾爆发过的新型疫症，他也只能采用这样的办法，整个金酉国的医师们，也都会用这样的法子。

　　虽然笨且慢，多半还要碰运气，却也是最行之有效的了。

　　采彤想了想，才开口问道：“这附近，有没有这种植物啊？”

　　陈兆扭头疑惑，采彤便在桌上，用父亲的毛笔画了起来，好在学霸采彤小时候也学过一阵子国画，虽然好久不画了，但是毛笔倒还会用。

　　她将青蒿简单的画在纸上，一边画，一边描述形状，还补充道：“这个植物有香气。”

　　并比划道：“这么高。”

　　陈兆回忆了下，“这是青蒿，治蜂蜇，治暑毒的。”

　　“爸爸，我之前在鱼市场，听一个外地路过的老汉讲故事，讲过一种疾病害死整个村落所有村民的故事，当时老汉提到有一种草药，阻止了这种夺人性命灭杀人群的疾病蔓延道其他村落。现在想起来，跟这次的疫症倒很像，我们不如试一试？”采彤歪着头编着瞎话，表情却严肃而认真。

　　“真的？”陈兆有些犹豫。

　　“真的，当时那老汉讲的有鼻子有眼的，还带着好多细节呢，倒不像是胡编滥造。”采彤继续劝说。

　　陈兆皱了皱眉.

　　采彤忙道：“这青蒿反正是一味中药，对人身体有好处，吃了也不会怎么样。不然，咱们就试试呗。”

　　“青蒿很好采摘，这附近的野地里，像杂草一样的长。”陈兆道，看着女儿的眼神有丝迷惑。

　　“那感情好，爸爸，咱们让剩下的没生病的人，去采摘这种青蒿吧，我记得那老汉说的炮制之法，我来帮您做青蒿……”采彤险些说出‘青蒿素’这个词，忙顿住，改口道：“青蒿药剂。”

　　陈兆想了想自己记忆里的那些治法，又看了看女儿，有些犹豫。

　　自己记忆里的那些方法，都极其麻烦，需要凑齐很多味药材，经过好几日的炮制才能做好。

　　而要做采彤说的青蒿药物，必定分散劳动力，可能会耽误病情，导致事态严重，危机病人性命。

　　但瞧着女儿说的信誓旦旦，加之他又无法确认自己要推进的古法药物，对这种新型奇怪病症，是否真的有效……

　　不如，两种方法都试一试？

　　“那老汉说的炮制方法可麻烦吗？你说与我听听。”陈兆坐下，准备先听一听判断下，再行决断。

　　采彤一听有戏，立即坐下，将现有环境下，能最容易简单提取青蒿有用部分的方法，一点点的给父亲讲解了起来。

　　她一边说，一边心里打算着：回头，自己可以用蒸馏等方法，提取一些更接近地球现代青蒿素的药品。

　　希望，传染源找对了。希望青蒿也能对症。

　　当陈父出门吩咐能走能跑的人去采摘青蒿时，采彤在房间里，反复思索这两日的发现，寻找这中间是否有什么重要信息遗漏，又或者是否有什么不对之处。

　　……

　　陈父委派能自由行动的未染病之人，及病轻之人去采青蒿也并不顺利。

　　王红山和周峰立即都站出来反对这种做法——一个小丫头听来的方法，怎么能随便使用？

　　几相争执不下，采彤在帐内正要出来辩驳。

　　却突然听到另一个声音率先开口道：“既然都是办法，不如全部试试。这营地里人不少，陈伯父要炼制药物，我们很多外行人完全帮不上忙，不如就去采青蒿草吧，也有些事做。”

　　竟是方少时的声音……

　　采彤欲迈出去的脚便停了下来，手捏着帐篷门帘，默默听着不说话。

　　王红山还欲拒绝，周峰开口道：“这到底是个风险，人命关天。”

　　“我以我的医术担保！那青蒿草本就是一味药草，百益而无害，你们有何担心？”陈父的声音透着几分威慑之气。

　　周峰一梗，很是不悦。

　　周围听着的人也有些担忧。

　　“我又不是只等着彤儿做青蒿草药，我这边的制药也不会停，双管齐下，只是多一层机会，你们又有何可担心？”陈父再次开口，声音更重了些。

　　周峰和王红山对视一眼，这才不再说话。

　　毕竟猜测是传染源的那种虫子，是陈家丫头发现的，若说她一直添乱，倒也不尽然。如果传染源找对了，甚至可以说，陈家丫头还是阻止疾病继续传播的关键点——既然除蚊这件事上，大家都决定相信她一次，为什么不能再信一次？

　　这时候，好像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那……不如就信她吧？至少……是个机会。

　　两人抿了唇，都有些想通，却又担心从蚊虫到草药，都是一个孩子胡乱瞎扯的话而已。

　　而他们这些成年人，因着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竟真的开始忙活。

　　若还耽误了病情，导致有人病死，那……

　　可两人抬起头看向陈兆，只见陈兆表情沉凝，并无儿戏。

　　这……唉，似乎也并无他法。在这样的疾病爆发之时，不听大医师的，又要听谁的？即便是小孩子乱搞，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想到这些，王红山和周峰二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纷纷命令了自己的人，去帮陈老爷和陈小姐采青蒿。

　　反观营地里很多人，听着陈兆不急不缓的吩咐，竟毫无怀疑，反又重燃了希望，甚至是热火朝天的采起草药来。

　　那实在分辨不出青蒿和杂草的，便将自己看见的‘好像是’‘可能是’的植物，都给采了回来。

　　只半天的功夫，营地里便堆积了小山一样的植物，采彤又和父亲忙碌起来——得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杂草和无用的植物，都扔出去才行，这实在也不是清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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