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面前的那个睡熟的男人,正在看着她。
那一对视,如同过了亿万次回眸,才等来的一对深情。
魏阳噗通一声儿倒在地上,那刀正在衿尤头顶,被人用手托着。
血是来自他的手掌?
再看去,魏阳的脖子中央,正扎透着一片血色骨头。
那片骨,正是衿尤藏在齐子罗身下的那块儿。
“你醒了。”她安静道。
齐子罗将她扶起,手拿长刀,道:“你第一次叫我那么多次,那么怕失去我,怎么可能不醒?”
不过眼神中怜意褪去,再看去众人,只剩冷意,他长刀相指道:
“让开。”
他们众人相看,没了领袖,总会有些不定向。
地又开始走动,迅速一片黑压压的人涌来,将他们百人团团围住。
齐子罗看清马上的人后,收回刀搂着衿尤的肩膀。
“王爷!衿尤姑娘!”
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一人快速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恭敬道。
“肖荣,都结束了。”衿尤道。
魏兵被俘虏,肖荣站了起来,同他们并肩。
“还好,你们在汴唐边境,有人看到后立马通知,我便觉得是你们,就来了。”
他抿唇笑道,那眼角的泪光,是紧张,还是欣喜?
他们望向的,是整个天空。
灰暗,单调。
时不时吹来凉风,不过也是春意。
不过肖荣皱眉,道:
“这些人,全部拉下去,听后处置?!”
“这……”
上战场几年甚至十年的战士,脸上有些疲惫。
他们将身上武器拿下来,扔到了地上。
是愁容,是成为俘虏的耻辱。
那便是不甘心,可是又有何用?
突从中间走出来一个男人,跪在地上道:
“魏阳王前往汴唐玩耍时不慎落入湖中,还望七王爷海量。”
那人便是孙志。
一路跟着魏阳作战,可在魏屴涉险入封湫的时候,便觉衿尤这女人不得不除。
不过他犹豫了。
他一直躲在众人身后,看着衿尤的一举一动。
明明看到齐子罗杀魏阳那一刻,他却没有向前阻止。
或许就真的像魏屴曾经感叹过的一样,在她身边才能感受到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也是是她的强硬,也许是她自身的魅力。
说不清楚,也没有好词来比喻她。
齐子罗道:
“阿衿,你觉得呢?”
衿尤缓缓闭上了眼睛,平静的呼吸着。
血味儿散了,战士们的铁骨在荒岭上,也被埋葬。
她再次睁开,仿佛天空的灰暗散去,有一丝丝阳光从云层中探了出来。
“魏阳坠湖,众人可有争议?”
孙志突吼道:
“众将士听令!魏阳王不慎落水,谁有争议,就地处决!”
“是!”“是!”
此起彼伏的声音,将整个原野埋没,白雾茫茫不尽沧桑的大地尽头,一群人正朝着他们涌来。
每个人的急促,带动着马蹄,白茫茫的雪地被踩出一条泥泞的路,不过刚好,能让久久不归的浪子,找到回家的路。
他们齐齐跳下马,跪在衿尤和齐子罗面前道:
“王爷,圣君,臣等救驾来迟。”
圣君?
衿尤平静的看着底下跪着的人。
是他们,全部都熟悉。
齐子罗的手下,冗煜的手下。
花开站起来将两件黑色狐毛大氅穿到他们身上,道:
“一个月来,天下众人寻圣君和您,终不谓浮云,得以再见王爷您。”
那声音微微颤抖,同他一起的,还有花开刘显他们。
齐子罗看了一眼,道:“枫桥呢?花落呢?”
“枫桥姐,去了。”衿尤抢先花开一步,先道。
齐子罗摸了摸她的肩头,想要安慰。
衿尤道:“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
这人潮人涌,能在一起,便是偌大缘分支撑着。
虽然情况不同,结局不同,既然没有后悔过,那又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呢?
齐子罗听后,猛然觉得心头越来越不舒服。
他担心花落!
他扫向花间,花间那咬的出血的唇,一滴落在尖润下巴上,同时落下的,还有一滴泪。
“他死了,为我挡了一剑,他倒下的时候,问我为什么他在我眼里永远不成熟。是不是因为小我一个月,才这般想的,我那时候口中堵着什么,话没说出来,花落就支着剑,护着躺在地上的我,他嘴角缓缓勾起,有些妖媚,我从来没有见过花落如此这般模样,他却说他懂了,祝我幸福。
祝我幸福这句话好幼稚,当时我还觉得他是小孩子,他懂什么?可是他却挑起剑,那因为剑起的泥土落在我的脸上,迷了我的眼睛,当时我伤的不能动,只听到花落怒吼的声音,和一声儿声儿敌人倒下的声音。
不过后来如势而落的尖锐风声儿,我便哭了起来,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耳边再没声音,等我再被人抱起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另一张脸,而身边擦肩而过抬着的人,身上扎满了利箭。”
她突然哽咽不停,捂着脸哭道:“那人是花落啊!扎的和个刺猬似的,我想要抱抱他,可是我不能动,你们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就想陪他一起走,可是他有逃跑的时间,却来救我这么个废人,他既然拼命让我活下来了,我便没有理由糟蹋自己。”
不过又是冗长的沉默,衿尤吸了口气,沉道:
“这一场浮沉,已经够了吧?”
已经够了吧。
该付出的都付出了,该走的都走了。
“够了。”齐子罗道,
“阿衿,这么多天,辛苦你了,我都听得到,可是我就是醒不来,也不知为什么,有东西在拉着我入深渊,可是又有你的声音,不断的在我耳边响起,我仿佛看到,那平静木槿丛中,你捏了朵儿花儿,朝着我笑着,像个孩童。我便知道,你在等我,一直在等。”
“醒来就好。”
“谢谢你阿衿,如果没有你的那份坚持,我或许就想永远睡过去,太累了……可是将你一个人扔在世间,我不忍心。”
衿尤握着齐子罗的受伤的那只手,道:
“苍生荼毒,天下寥寥,这一世道坎坷,该静了吧?”
她看着他们,眼前越来越不清楚,而后旁边一温暖怀抱紧紧搂着她,她朝他一笑,便沉沉睡去…… 衿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