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进宫(下)
各人心里怎样想的无从所知,但这场面却是一时间冷了下来,一边是新晋宠妃皇子之母,一边是洛南慕家的旁系姑娘,大家都不怎么好开口,而慕凌熙却不是那种需要别人帮忙开口的人。
“沁妃娘娘和李尚书家的章姨娘还有尚未出阁的章五姑娘、章六姑娘倒算得上亲姐妹,想必你们四人定是极为相似的。”
她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天真,仿佛说的话稀松平常般,可在座的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她的讽刺之意呢。
章家五姑娘六姑娘是庶出,因着生母得宠所以日常用度跟身为嫡女的章茹兮比起来差不了多少,章茹兮同她们两人一相不对付,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而章姨娘则是沁妃的嫡亲姐姐,做了刑部尚书的妾,慕凌熙既然知道这件事,那她必然知道章莹兮现在已经是侧夫人了,可她还是一口一个姨娘的叫着,生怕别人不知道章家的两个嫡女都是为人妾室般。
没想到慕凌熙竟是个这般嘴上不饶人的,章茹兮被人戳了痛处,没仔细想为何她一个慕家旁系女会对京中局势这么了解,口不择言地训斥道:“小小年纪如此和长辈说话,慕家的家教就是这般不堪么!”
乾恩帝一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本来沁妃对慕凌熙发难他就有些不喜了,不过是想看看这位慕家正统的嫡女如何应对,所以他才没开口制止沁妃,没想到小姑娘岁数不大,可却是个老油条,专往别人的心窝子戳,不过她既然能知道这些后宅事,说明慕家在长安城里的势力不容小觑。而这个沁妃也是个只中看不中用的,跟一个小姑娘争长短本就落了下风,此时更扯上了慕家的家教,他虽然不喜慕家,但也知道慕家一向家风甚严,更何况现在动不得慕家,他刚想训斥章茹兮,还没开口呢就被人截了话。
“长辈?!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在凤仪宫里坐着的只有皇上和皇后才能算是臣女的长辈,沁妃心也太大了些,还有我慕家家教如何,轮不到你来评价,先帝爷在时多次降旨夸赞我慕家家风,沁妃是觉得先帝做错了?”她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扫过沁妃,然后定格在高座之上的那两道明黄色身影上,起身作揖,“可见章家家教非常有问题,没教会沁妃何为妾妃之职,竟肖想后位,想来章夫人平日里定是行事不端不堪为母,臣女奏请皇后娘娘降懿旨废章林氏三品诰命夫人之衔,斥其教女之过,派嬷嬷去章府好生教导。”
章茹兮被慕凌熙这一番夹枪带棒给打蒙了,隐约只听见要废她母亲的诰命,还要派人去教导,她心下一阵大慌,方才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指责慕家家教是多么蠢的行为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况坐着那么多人,只盼着皇上站在她这边能多怜惜些,这样想着,自己便不自觉跪下了,哭得梨花带雨十分委屈,“妾身口不择言是妾身的错,该罚,可慕四姑娘也太狂妄了些,妾身虚长你几岁,又是皇上亲封的正二品妃,怎么就算不得你长辈了,还说妾身觊觎后位,简直是一派胡言,妾身自入宫以来一直……”
“一派胡言,朕看你才是一派胡言!”乾恩帝怒吼道,“凌熙不过十三岁女童,童言稚语放不得心上,而你呢!不依不饶,口出狂言,竟还指责慕家家风!你的女德女诫都学到哪里去了?!”
章茹兮被骂得忘记了尊卑,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景仲,皇上这是在训斥她?!明明、明明皇上他也厌恶慕家啊。
顾景仲看着章茹兮那张哭了半天但妆容依旧精致的脸庞,心里莫名又生出一股烦躁。
五皇子顾珣杭瞧着事情不好,连忙出来一撩袍子跪下,“父皇息怒,沁妃娘娘她只是心系家中亲人,不愿被人拿出来挑拨离间,关心则乱一时口不择言才冲撞了慕家,还请父皇恕罪。”
顾珣杭这一番话倒是帮沁妃推了个干干净净,还暗指慕凌熙是那卑鄙小人。
顾景仲看着自己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儿子出来求情,便想到了年岁尚小的十皇子顾珣荣,一时间心里的火倒是息了几分。
慕凌熙低着头撇了撇嘴,站在跪着的沁妃和五皇子身边,继续威武不能屈地谏言道:“按大汉朝祖制慕氏御亲王嫡女位同一品正宫公主,除皇太后、皇后及皇贵妃外,可不向后宫任何妃嫔行参拜礼,祖宗有训,如今六宫中堪称凌熙长辈者唯皇后娘娘一人而已,焉知沁妃这口不择言是不是言出了心中所想呢?”
这话一出,不止沁妃和五皇子,在座的嫔妃都一脸讶异地看着慕凌熙,她们原以为她只是个受宠的旁系嫡女,没想到、没想到竟是御王的亲女儿。
沁妃更是被吓呆了,她万没想到被自己讽刺挖苦的竟是正儿八经的慕家嫡女,既是如此皇上怎么可能护着她呢,宫外慕家会不会对自己母家下手……
众多思绪纷纷扰扰在她脑海里闪过,唯余的一丝清明让她一个劲地朝着皇上磕头,“妾身糊涂了,妾身糊涂了,妾身不知道她是御王的女儿,求陛下宽恕妾身这一次啊,求陛下了……”
章茹兮这次是真的哭了,哭得妆花了一脸,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慕家的报复,因着母亲的缘故,她们章家已经和慕家关系不和了,如今这样一个把柄递了过去,慕家不趁机扒了她们章家一层皮?
她越想越是后怕,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就是皇上的态度了,对,她要让皇上尽可能地保她。
“皇上看着妾身为您生了十皇子的份上,饶了妾身这一次吧,皇上……”
慕凌熙被她哭得有点心烦了,又瞧着一旁的五皇子也不伶牙俐齿了,只磕在石板上一动不动,又看皇上也不开口估计是在等她递个台阶下,她想了一瞬,便定下了主意。
她对着上位的乾恩帝奏道:“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沁妃娘娘今日的态度实在让人心寒,若臣女只是慕家一个旁系的姑娘,是不是就这么被欺辱了呢,可既然沁妃娘娘痛心悔改,臣女也不是那般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如就饶了沁妃娘娘这一回,只是章夫人有没有悔改就要劳烦皇后娘娘过问了。”
“唔,沁妃你瞧瞧凌熙多么懂事识大体,”乾恩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眼又十分慈爱地对慕凌熙说,“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日后若再有不长眼的,直接报到朕这儿来,朕给你做主。”
“谢陛下隆恩。”慕凌熙很是乖巧地福了福身,然后走回了座位,继续低着头品茶。
乾恩帝冲着还跪在地上的沁妃和顾珣杭挥了挥手,“起来吧,沁妃这一个月就不要出宫了,给太后抄点佛经好好静静你的心,只此一次,若再犯朕绝不轻饶。”
“谢陛下恩典,妾身谨记在心,万不会再犯了。”沁妃如释重负,诚心诚意地给乾恩帝磕了一个头,还好打着的是孝敬太后的名头,抄的是清心寡欲的佛经,若是让她抄女德女诫那就真的是在打她的脸了,如此看来皇上还是在意自己的,沁妃心中想道,关了一个月禁闭也好,她不用天天晨昏定省的时候看那些女人嘲笑她的恶毒脸庞了,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再说。
顾珣杭也松了一口气,向乾恩帝谢恩。
“不过凌熙说的也对,教导章林氏的事情就交给皇后了。”顾景仲转头对皇后叶奕惠说道。
叶奕惠听到这话,嘴角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大方得体的微笑,温声细语道:“是,妾身知道了,定会派人好生教导的。”
沁妃的脸色瞬间又变得煞白,腿下一软差点又跌倒,还好顾珣杭脑子清醒,一把扶住她硬撑了她起来,沁妃一下子回了神,她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自己万不可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长袖之下她拍了拍顾珣杭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顾珣杭看她脸色很快恢复了,心下大安,他是真的怕沁母妃此时脑子不清醒再闹起来,那样连皇上的怜惜都没有了,还好、还好。
顾珣杭若无其事地放开扶着沁妃的手,沁妃趁机挺直了背,仿佛方才的哭闹求饶都是不存在般,聘聘袅袅地走回了座位。
被这件事这么一打岔,乾恩帝也失了留慕凌熙她们吃饭的兴趣,只简单和慕凌熙寒暄了几句,又带她们同各皇子见了礼,然后便赐了东西允她们回府了。
出宫门的路上,慕凌熙还是走在后面,可周围随侍的太监宫女却比来时恭敬了不少。出庆嘉门换软轿时,领头的太监先是低声问了慕凌熙的意思后,才安排着让慕清琬、慕清珑姐妹上了第一架软轿,一卷轿帘隔绝了外界与轿中的目光交汇,可慕凌熙就算不看也能想象到慕清琬现在是怎么愤恨的一张脸,这个三姐自从经历了改名的风波后就越发与她不和起来。
慕凌熙长呼了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她后头望了一眼巍峨耸立的宫城,背依苍穹,红墙绿瓦,皇家天威,深不可测,琉璃檐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而刺眼的光芒,她眨了眨有些刺痛的眼睛,收回了探究的目光,提步踏入软轿。 宠妻成瘾:王妃休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