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的雨一直下，大雨打湿了她的发，一滴滴落下，与她奔跑溅起的水花，一起落入地下，化作天地间一抹悲凉的声音。
她握着青霜剑的手，不断收紧，却又在不断发抖。
“我问你，是你下的令吗？”
她一进屋，便看见丁若素和涉圭都在，她本以为只是丁若素一个人的主意，但是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什么我问你，看见世子也不跪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宋家就教出你这么个目无尊卑的丫头吗？”
丁若素一见宋凌怒气冲冲的模样，心中自是得意。她越是如此随性而为，就会越让慕容令讨厌，而这正是她喜闻乐见的。
“你闭嘴！”她长剑一指，一声凌厉，竟惊得丁若素一颤。
“要不是你在这里煽风点火，世子会做这么错的决定吗！”
丁若素往慕容令怀里一缩，一副受惊模样。
“宋凌，你够了！”只听他一声厉喝，“我做什么决定，需要你的同意吗！”
失落沉重地划过她的双眸，“世子，你真是被迷昏了头！中山王，你怎可抓得？他好心好意为劝你而来，你这要寒了多少人的心！如此一来，朝堂之上，哪还会有大臣为你说话？”
他们只会认定了，你慕容令，是一个狼子野心的叛国罪臣！而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导致的！
“你闹够了没有！一个慕容冲就能换来的城池和安定，我何须让将士们沙场拼命！”慕容令却是铁了心说道。
事已至此，就算他有心，也来不及了。
“那这样说，你是不会放了中山王了？！”她垂目，哑着声问道。
“不会！”只听他冷冷说道。
就算他现在放了，也难保慕容冲心中不有芥蒂，还不如将他握为和朝廷周旋的筹码，这才是现在的利益最大化。
“就算我求你，你也不会？”
她望着他，眸中泪光涟涟，这是她第一次，需要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
“凌儿。”慕容令见她这般，眉心一紧，似是心中有些动摇。
“世子，抓都抓了，现在放了，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放慕容冲回去跟朝廷再告一状吗！”丁若素见慕容令有些心软，赶紧继续添油加醋道。
“我无法放。”似是做了决定，他脸一偏，决绝而言道。
宋凌整个人一抖，她颤巍着摇了摇头，极尽绝望地垂下了眼，慢慢转身退了出去。
“慕容令，我真是到今天，才将你看清。”
可能慕容冲说得没有错，谁都劝不住你，因为你就是心在天下！
没有人能挡，因为你不会允许任何人来阻挡！谁都不可以！
“凌儿。”
望着少女身形潦倒的凄清背影，他忽然有一瞬间的彷徨，这一次，真的是他选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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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提着剑，发髻凌乱，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很快，她便来到了沙城关押重型犯的地方，慕容冲一身本领，以丁若素的谨慎，一定会将他关在此处牢牢看守。
“宋姑娘。”
宋凌在沙城也算一个熟面孔，守卫未疑其他，习惯性地行礼道。
“中山王，是关在这里吗？”她微微抬眉，话语如常。
宋凌这一问，倒让守卫一下提了警惕，“这……小的不便回答。”
说时迟，那时快，宋凌探手而上，一把抢下了他的钥匙，剑鞘一下抵住了他的胸口，出手不重，只是那一个凌厉的眼神，好似一支离了弦的箭，锋利异常，莫名震慑了守卫。
“别说话，你现在退出去，有什么事，我担着。”
“小的知道。”守卫莫名其妙地就点了点头，听她的命令，慢慢退了出去。
毕竟若是交手，他绝非宋凌对手，而宋姑娘又是世子面前的红人，与她对着干，总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你怎么来了？”慕容冲一见宋凌，却是一惊。
以他之见，慕容令不会突然转了性子，刚动了手，又要请他喝茶吧。
“我给殿下在外面备了一匹快马，殿下快走吧。”她赶紧打开门，急急说道。
慕容冲一愣，“你背着慕容令来的？”
他望着她，心中多少感动，自不在言中。
她竟为了他，违背慕容令的命令，他曾经以为，她对慕容令的话，向来都是不经大脑言听计从的。
“别管那么多了，快走吧。”她扯着他，就要往外走。
他却一把拉住她，定定说道，“宋凌，和我一起去龙城吧，我以中山王的身份，保你宋家一族。”
他知道，慕容令下一个必取之地，定是龙城。
“殿下好意，宋凌感激不尽。”她顿了顿，眼中流淌过一丝固执的哀伤，“只是我答应了他，要陪他攻下龙城，这是我给自己最后一次傻的权力。”
“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他一听，不禁又有些动气。
“殿下，你快走吧，等世子攻下龙城，我自会离开这里。”
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不负这把剑的承诺。
她想再陪在他的身边，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回忆。
若到时，仍只有各行一方的结局，那她，也未负这韶华痴情，到底，努力过了。
“宋凌。”慕容冲似是仍想再劝。
“你知道的，我不想做的事，谁也劝不住。”
“好，那我等你，等你自己愿意来的那一天。”
慕容冲翻身上马，深深凝视她一眼，而后不舍驾马而去。
雨势渐小，寒风依旧，他鬓发飞扬，心亦凌乱。
宋凌，正是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我没有再劝，但我知道，你一定会自己来的，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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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慕容令得知宋凌与守卫交手，抢钥匙，私放慕容冲后，大怒不止。
他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沉的愤怒。
他未曾想，她当真为了慕容冲，与他如此相背而为。
“我没什么可说的，是我私放了中山王，你要处罚，就处罚吧。”
她虽跪下，却未认错，因为从头到尾，她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放了慕容冲，才是给了世子回头的退路。
“世子，她如此肆意而为，怎还能留她，还是赶快赶她走吧。”
丁若素正愁没机会赶宋凌走，这放在眼前的好机会，她怎能错过。
“你知道的，我现在无处可去，若世子实在看我碍眼，那就让我戍守沙城吧。”
慕容令似是气极，竟直接甩袍而走，“你不说便不说，想留哪便留哪，你一向做事，不就是如此吗！”
慕容令，如此如此，你我也就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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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秦军一路高歌猛进的时候，王猛却突然停止了进攻的战鼓，在这个所有人觉得是个大好时机的面前，留下了邓羌等秦国大将镇守金墉等关卡要塞，驻兵戍守，保住之前的战果，便班师回朝了，丝毫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屠戮的意思。
而他带兵所占之地，都是燕皇慕容暐之前答应许给秦国的虎牢以西一带，如此见好就收，不仅看蒙了慕容暐，也获得天下一致好评，秦国重信义，只要回约定之地，便停战修和，实在是大国风范啊！
“陛下，如哀家所言吧，秦王苻坚就是为了拿回约定好的虎牢以西之地，这不就退兵了吗。”
一见秦国收兵，太后可足浑氏这便喜不自禁地说道。
慕容暐本来也不相信秦王想要的如此简单，但是眼见着秦军刀锋正劲，却只占虎牢以西之地，便退兵了。他当下相信了太后所言，秦国只是计较燕国食言，未履行盟约。如今虎牢以西之地尽入秦手，应再无战事，可安稳度日了。
到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母后，真是神了！”
毕竟平和现在放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啊。
慕容暐自然也是高兴得不行，终于不用再为前线的战事伤脑筋了。
“太后高明啊。”慕容评一听到王猛班师回朝的消息，便急急入宫来奉承。
“陛下，战事已歇，我们当修书与秦，互通使者，试着重修旧好啊。”
他紧接着说道，毕竟在他看来，能谈和的事，就别打仗，谁都不用担惊受怕费脑筋。
“太傅说得是。”慕容暐亦点头称道。
秦国军队的强大，这一次他是真正见识到了，如此强敌，能结交自是不愿起兵戈之事。
“陛下，现在外部已经安定了，我们可以腾出手来收拾慕容令这个乱臣贼子了吧。”
可足浑氏凤眉一凛，那久违的杀意，终于一展而出。
“都依母后之见。”
慕容暐一直沉浸在停战的喜悦当中，太后所说，他都一一应下。
毕竟他的母后神机妙算，当燕军连连丢失重城的时候，她就预料秦国必当见好就收，如此高明，他自是对太后更加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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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就是王猛和苻坚高明的地方，师出有名，且占城止兵，慕容暐也不好意思前来派兵讨要欲给之地，最重要的是，又可以让燕国放松防备！
王猛去年便从前燕散骑常侍郝晷那里了解到，燕国尚有精骑数十万，且幅员辽阔，要想一举攻下，绝非易事。
燕国不乏能臣，只是皆未得其用。大燕左丞申绍，则看出其中利害，上疏慕容暐曰：“前秦虎狼之国，窥燕久谋，岂会因洛阳、荥阳二地而止兵乎！望陛下选将益兵，屯兵晋阳，加固要塞，以防未然。”
只是慕容暐再一次没有采纳“布兵边境，早作设防”的建议，为日后燕国继续的丢城败退种下了隐患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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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70年，二月癸酉，袁真病逝，其部将朱辅拥立袁真之子袁瑾继父位（豫州刺史），执掌寿春。
桓温经枋头大败之后，自觉颜面受损，心中极其憎恨袁真，此时见他一死，连他的子孙后代也不放过，当即兴兵两万，自广陵发，攻打寿春，势在必得！
袁瑾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却没有传承父亲的大将之风，以他之能，无法固守寿春。好在他有自知之明，见桓温来势汹汹，赶紧求援于燕。
再说慕容暐，一见王猛都退了军，觉得燕秦战事已歇，大燕可以安享乐土了。一接到袁瑾的急报，也立即派了援军赶往武丘，特此彰显大国之风。
很快到了四月，武丘交战，燕军败于晋将竺瑤、矫阳之手，大败而回。
慕容令一见燕军再次大败，整军备战，准备趁燕军士气低迷之际，一举攻下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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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涉圭弓着腰来见，一副老实听命之态，将心中的小心思掩饰得极好。
慕容令见涉圭一来，当即下令道，“涉圭，你传令下去，除了守城的士兵，其余将士近日早些休息，后天早上天一亮便随我攻龙城。”
他只是觉得涉圭对宋凌有些偏见，但是在军事上，他还是极其信任涉圭的。
涉圭极善察言观色，他一眼便能看出慕容令对这一场仗的重视，当即极尽奉承道，“世子高明，此时正是燕军气势低迷的时候，我们占尽人和，他们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慕容亮此人有些能耐，手下又有重兵，不可大意。”慕容令皱着眉头说道，他心中清楚，这一仗，不好打啊。
“世子说得是，末将这就去准备。”涉圭低头应道，眼中却忽地划过一丝狡黠。
人心，时如狡鼠，难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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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渤海王慕容亮军营。
“臣吴王之子，沙城管事，慕容麟，拜见渤海王。”慕容麟深深叩首，眼中闪过一丝迫切。
“何事？”慕容亮轻声咳嗽着，似是风寒仍未痊愈。
“臣有密报，望王爷屏退左右。”慕容麟谨慎说道。
慕容亮微微一愣，斜眼望了望慕容麟。说实话，他对这个告发父兄的阴狠少年，并没有多少好感。
“说吧。”但他还是摆了摆手，让守卫退下。
但是，屏风之后，仍有一双锐利的眸子，正在监视着这一切。
“慕容令攻下威德城的事，想必王爷也已经知道了。”慕容麟明明心中迫不及待地想告发慕容令，但还是绕了一个弯子说话。
“有话直说。”慕容亮眸色一凛，没好气道。
慕容麟一惊，没想到慕容亮不比太傅，不吃他这一套。
“慕容令明日清晨，欲攻龙城，望王爷早作准备！” 凤凌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