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是这里吧!泓书苑,就是这里了!”颖儿眨巴着大眼,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她一路磕磕碰碰寻到这里来,总算是找到了。
“颖儿?怎么是你?”梁贤烨满脸吃惊地望着气喘吁吁的颖儿,这种军政要地,怎么会允许后宫中人出现?
“陛下,马公公正在责罚一位妹妹,皇后娘娘拉不住他,特地让奴婢过来向禀告陛下,希望陛下能救一救那位妹妹。”颖儿甚是焦急地说道,刚刚那位挨板子的宫女,实在是太可怜了。
梁贤烨一阵头大,怎么这点芝麻大小的事,也要来禀告他?
“唉,皇后才入宫,为人仁慈善良…走吧,朕随你过去看看。”梁贤烨叹了口气,现在刑部与工部两位尚书大臣还没来,他也需要打发一点时间,还不如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着,以示自己威严。
……
淑宁宫的深墙大院里,一位宫女,正趴在长凳上,被两位太监杖责地死去活来,清秀的容颜上,血丝暴起,看来是经受了一番折磨。
皇后孙琳雪怒不可遏地坐在宫内,两眼直直地等着跪在地上的马木公,娇躯轻颤,呼吸紊乱。
“皇后娘娘,您别生气了…她们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的…”马木公支支吾吾地为自己辩解,不敢抬头直视孙琳雪。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孙琳雪瞬间站了起来,提起锦裙,不想再和马木公纠缠,她必须要救那位宫女。
“都给我住手!”孙琳雪从淑宁宫里冲了出来,对着正在杖责宫女的两位太监吼道。
砰砰砰~
长杖拍打在皮肉之上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
早前也是这样,无论孙琳雪怎么怒吼呵斥,这些太监就是不住手,因为他们只记得要听候马公公的命令,对于这位新来的皇后,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住手。
“都给朕滚!”龙颜微怒,一声怒喝从拱月石门传来,顿时那些太监丢下木杖匍匐跪地,其他围观的宫女,亦是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内心惶惶不已。
“陛下!这淑宁宫,是臣妾的淑宁宫么?大小太监全部不听臣妾的话,把那位婢女快打死了!”孙琳雪一脸委屈地冲向前来,生气的模样,犹如一支颤抖的芙蓉花,怒媚而清素。
“这到底怎么回事?”梁贤烨瞟了几眼刚刚昏阙过去的宫女,对着孙琳雪低声问道,颔上的肌肉,频频暴起。
“她名叫紫烟,因为早晨给臣妾把衣服准备错了,便被马公公训斥杖责。臣妾几番阻止,他们却不听臣妾的吩咐。陛下,你说,他们是不是过分了?”孙琳雪让示意颖儿把那位名叫紫烟的宫女扶下去,满是苦意地对梁贤烨说道。
“马木公呢?”梁贤烨的龙目之中,顿时闪出一抹清冷的光芒,而后迈步直接冲进了宫内,孙琳雪则是努力地紧跟上梁贤烨的步子。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从马木公嫩涩的脸蛋上响起,他不敢抬头向上看,因为他知道,自己忤逆了皇后娘娘,现在一定是陛下亲自来了。
马木公强忍着眼角的泪水,不过却并不觉得自己出发宫女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司礼监主司刘公公交给他管理皇宫的最大理念,便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了事就是要受罚。
“你好大的胆子!皇后的话也听不进去么?”梁贤烨大斥一声,把马木公的神魂吓到了九霄云外。
梁贤烨看着这个一手被自己选中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办事按照规矩自然是好的,可是有些时候不能变通,更是致命。
“算了,你退下吧,从今往后,再不许如此行事!”梁贤烨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处罚这个孩子,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欠缺考虑的人,是自己的皇后孙琳雪,借此机会,他必须好好与她谈一谈。
“谢…谢陛下…”马木公依旧不敢抬头,只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一边匍匐着退出了宫外,一边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水,心里委屈至极。
孙琳雪看到马木公被皇帝陛下如此责罚,心中顿时又生起了一丝怜悯,“陛下,对不起,臣妾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朕也是准备今日打算过来看看你的。”梁贤烨微笑着轻柔地道,尽力地掩饰内心的不快,这位心慈仁厚的皇后,秉性虽好,足具一股圣气,可是,有的时候,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要由皇帝亲自处置。
“陛下如今军政繁忙,臣妾略有耳闻,只是对这皇宫不太熟悉,就连派人给陛下送补品,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孙琳雪一脸愧疚地笑道。
“皇后啊,有些规矩,朕还是希望你能记在心里。”梁贤烨负起手,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位温婉恬静的皇后,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一丝苦意。
“陛下请讲…”孙琳雪愕然至极,这不是才处理完这件事么?难道陛下是有什么心事要对自己讲?
“你现在是六宫之主,是一国之母,若是连一个下人你都能找到朕的头上来,今后又怎能为朕把控整个后宫呢?”梁贤烨显然有些不耐烦,但更多的,他是想为这位皇后建立一股属于她身份的认知。
“陛下…臣妾…”孙琳雪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好,她也能够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妥,欠缺考虑了。
“朕不是在训责你,只是希望你明白,你是皇后,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每一个犯了错的人,都能够被原谅,那要这天地下的法理律令何用?”梁贤烨慢慢靠近孙琳雪,他真的很不愿破坏这位女子心中的纯真淑美,可是,这又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可是…紫烟只是为臣妾准备错了衣服,便受到这般责罚,臣妾觉得…”孙琳雪还是想要为自己的行为争辩,她轻轻抬起明眸望了望梁贤烨,不敢接着说下去。
“朕知道你为人善良,这一次也确实是木公做的不对。可这里毕竟是皇宫,她们的使命,就是服侍你。朕待这些下人,一向也是慈悲为怀,但是面对错事,朕不会放过。就像朕治理这复杂纷乱的国家,没有规矩,便不可能让更多善良的人过上好日子。”梁贤烨语重心长地叹道,他希望自己的皇后能够记住这句话,哪怕再过僵硬直白,这也是既定事实。
“臣妾明白了…”这一刻,孙琳雪想了很多,曾经认为体贴细致的君王,终究不是他的本性,就像她所理解的那样,所谓圣君,只是建立在凛冽的手腕之上。
“坐吧…”梁贤烨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于是把孙琳雪拉到了身旁的圆桌前,二人紧挨着坐了下来。
“这些天,朕确实很忙,一直无暇来淑宁宫看你,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梁贤烨很是怜惜地说道,面对这位温婉如水的皇后,总是能够让他感觉自己心里阴暗的那一面,像是受到洗礼似的,所有的负面情绪,可以顿时烟消云散。
“陛下不用道歉的…这些天,臣妾也正好多熟悉一下皇宫的环境。”孙琳雪强颜欢笑,有些难堪地不敢望向梁贤烨的目光。
“嗯…过些时日,母后可能会到宫里举办廷宴,到时候便是各路皇城大员们认识你的时候,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梁贤烨满脸疼爱地拉过孙琳雪的纤手,又不觉把头扭向窗子,明媚的盛阳当空,想来应是到了午时。
“陛下要走了么?”孙琳雪有些不舍地问道,尽管她心里如何厌恶这个皇帝,但是她不得不装出这副模样。
“嗯,等廷宴之时,朕会亲自过来接你。”梁贤烨轻叹了声,恋恋不舍地和皇后做了告别,便走出了淑宁宫,来时的那些怒意和不快,被这位淑秀善良的皇后,洗涤地干干净净。
“果然进了皇宫,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孙琳雪略带遗憾地自言自语道,她转身迈步朝自己的宫殿走去,又轻声道:“如果真的让我这样,你就别后悔…”
……
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二人在梁贤烨去淑宁宫的这段时间来到了泓书苑,彼此无声冷对,像是有什么天大的仇恨,磅礴的怒怨之气,萦绕在这两位大臣的额头。
“你们来了。”梁贤烨轻轻地踏进了泓书苑的门槛,目光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位大臣的身上,而是直接迈步坐上了自己的御案。
“叩见陛下。”两位尚书齐声跪地,不敢抬头上看。
这一次,梁贤烨没有如同对待其他人那样,让他们即刻平身,而是自己直接说道:“你们两位今日在朝堂上这么来了一手,到底是唱的哪出戏啊?”
两位大臣不敢说话,其实彼此心知肚明,还不是因为李党和章党互相争斗,只是把他们当枪使罢了。
“高爱卿,朕记得是你先状告曹爱卿的,到底怎么回事?你来说说吧。”梁贤烨漫不经心地甩了这么句话,随即又开始研究这几日桧境不断送来的战报。
梁贤烨其实并没有把这两个替罪羊当回事,他只是需要搞清楚两个问题,谁是他们各自的幕后指使?他们又是因为什么在互相撕咬?
而这一切,都很有可能牵涉到那位五皇兄,这才是梁贤烨最关切之所在。
“老臣秉公执法,以顺我朝法度,并无其他居心…”刑部尚书颤颤巍巍地说道,梁贤烨都还没问有何居心所在,没想到自己贼喊捉贼了。
“陛下,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些日子西疆战事告急之事,我们工部日夜加急指派各地兵械署制造兵器,是为了供前线的将士们使用。高大人这么一说,倒完全说成了另一种味道。”工部尚书立即接着刑部尚书的话说了起来,这些善于玩弄文字语言的官员,但凡能碰到机会,便决然不会放过。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吵了,今日朝堂之争,还嫌不够丢人么?”梁贤烨怒气冲冲地拍了下桌案,天子之怒,总能那么地震慑人心。
“如今各路诸侯助朕而来,你们这里却出了问题。你们回去告诉其他四部尚书,六部每人给朕送来一份奏折,就写你们针对五皇兄的篡位之举,能做什么。”梁贤烨面色铁青地说道,威严凛凛,一股强大的威压,让两位尚书心脏直跳。
“是。”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万万没想到,这次皇帝的最终处罚,根本不是针对一个具体的部门,而是要六部一齐站出来发声。
这其中的智谋,想想不禁让人后怕。
两位尚书大人悻悻退去后,梁贤烨却是一点也没有闲下来。此时刚过午时,时间尚早,梁贤烨必须用心研究一下来自那位五皇兄的压力了,以及自己所能做的对策。
泗城州,普定卫,毕节卫一线,属桧境西部南北通向的大战线,此时正在全面集军作战。然而无论兵力还是战力,他们在梁贤禹那三十万骁勇善战的龙虎之师面前,没有一点作用,只能算是勉强顽守。
因此,桧境各地都希望朝廷发兵援助,不然他们是绝对守不住的。
“把他们拉近河阳,朕便开始让王侯前去作战,在此之前,只能先拜托你们了。”梁贤烨甚是痛心地在函文上点了几点批红,而后又拿起另一封官文,仔细察看。
“七县放弃抵抗,直接拱手送上了城池,真是该死!”梁贤烨心里怒意迸发,总有这么些软骨头,在死亡面前放弃所有的尊严信义…
一封压在下面的奏折,题名西疆奏报,一时间吸引了梁贤烨的目光,他瞬间把那封奏折抽了出来,打开一看,落款是凉州布政使。
“宁安总兵秦大人今日消极抵抗,喀城以外全境陷落,浅有退师之势。”
短短的两行文字,让梁贤烨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天穹,他双眼猩红,咬着牙重喝道:“连你现在也要来皇城搅局么!”
秦氏先皇之后,携八皇子于清戒斋残喘度日,秦高圳坐拥二十余万大军,又怎可善罢甘休?
“看来,必须得让你给朕老老实实镇守西疆了…”梁贤烨无心再里其余的奏折,他直接起身,踏着劲步出了泓书苑的大门。 帝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