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来,知书看得出落儿无心应对小欧这样热情过头的性子,便每日哄着他、带上张扬漫山遍野地跑,导致每日的伙食都丰富得很,将这山间的特色美味轮流着品尝,吃得张扬和小欧都胖了一圈。
闲来无事,林元划地为盘,以石为子,邀了落儿手谈几局。林元善于布局,而落儿长于厮杀,对战下来,各有胜负。
除此之外,这些日子以来,或谈琴论剑,解书讲史,凡落儿能起得了头,林元便能接得了话,天文地理、礼乐骑射、兵道阵法,林元都能说得头头是道,除王介桓之外,林元算是落儿见过学识最丰富的人了。
落儿从前在王介桓那里囫囵吞枣般学来的东西,经过林元几番解说,甚至颇有些顿悟之处。有林元陪在身边,这样闲适的日子,竟也没机会感觉到无聊。
这一日忽然说起仑者山产玉的事,小欧便说上回他追一只猴子到了西面一处极狭小陡峭的小山谷处,见到谷里有黑色如墨一般的玉石,不知是什么石头,张扬便提议去看看。
黑色的玉石非常稀少,落儿也有了兴趣去瞧瞧,林元自然不会扫兴。
只是刚迈出两步,林元就停住了脚步,回头向远方望去。
“怎么了?”张扬不耐烦地催问。
落儿顺着林元的目光望去,她的耳力和目力比常人更敏锐,已经发现有禽类朝这边飞来。
这个高度,又是有目的地飞来,难道是……
落儿忽然兴奋起来,转身走了两步,同林元并肩而立。
待鸟儿飞近一看,落儿失望了。
“哪里来的鸽子?居然能飞这么高?”张扬惊讶地说。
张扬没见过,落儿却是见过的,这是长天楼的信鸽,林元接信鸽没有特别避开落儿,以往也见过几次。
鸽子是可以飞那么高,但是能飞那么高的鸽子也不多,何况飞到仑者山上来,不仅高而且远,长天楼饲养的信鸽确实很不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令落儿感到惊奇的是另外一点。
“这鸽子怎么找到你的?”落儿问道。
信鸽大多是认着地方去的,这只信鸽能找到这里,显然是认着人来的,能认地方的信鸽飞得再高再远也不稀奇,认人的信鸽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巧的是,鹰谷的信鹰也是认着人的。
林元从信鸽身上解下信筒,便将鸽子交给了莫期,也不急着看鸽子带来的消息,而是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递给了落儿。
落儿接过来翻看了两下,模样很普通,放在鼻端嗅了嗅,仿佛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香味。
“这是什么香?”落儿问道。
林元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落儿的表情,发现她确实不知道之后,便解释道:“这是‘一线牵’,只能熏染在玉器之上,禽类从小喂食这种和合香,即便相隔万里,也能找到熏染了此香的玉器所在!”
林元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传闻此香是前原朝太祖高皇后从叔孙族带来的密香,用以驯化白色的鸾鸟——”
“是化翼!”落儿打断了他的话。
她想起来了,历史上白色鸾鸟曾经出现过,在前大原朝开国太祖高皇后的身边,曾经短暂地出现过一只。
但那只是传说,有说是凤,有说是鸾,有说白色,也有说五彩而文的,毕竟太过久远了,久远到在白凤城看到那只化翼,她也没有联想到原朝太祖高皇后的传说。
介桓说过,天上人间,每一只鸾鸟都是独一无二的,难道赫连宫中那只化翼,和几百年前原朝太祖高皇后身边的,是同一只?
在落儿喊出“化翼”之名时,林元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亮,随后又恢复了寻常神态,继续说道:“不过如今的配方已经比不得当初,如今无论是熏染玉佩还是喂食禽鸟,都不能间断超过一个月,否则就失去了药效!”
落儿不禁笑道:“你们拿这香培育信鸽,这样反而好一些,否则玉佩要是弄丢了,岂不是长天楼的消息都要被人截走了!”
长天楼的消息哪有那么容易被截走,落儿也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
林元笑了笑,拆开信筒看了起来。
“喂!你们还走不走!”张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落儿心里还有所思量,也没了之前的兴致,便让知书随着张扬和小欧去了。
“有什么消息吗?”落儿随口问道,就算长天楼的信鸽不同凡响,若没有特别的消息,也不会随便飞那么远。
林元深深地看了落儿一眼,道:“之前从永昌都离开的鹰谷弟子,在陈国南郡境内跟丢了!”
落儿“哦”了一声,没有太在意。毕竟是光部弟子,甩开长天楼也不是很稀奇。
“你在想什么?”林元柔声问道,从刚才见了长天楼的信鸽开始,落儿就一直若有所思,但仿佛无所突破,思忖了许久反而眉心渐蹙。
落儿抬头看他,迟疑了片刻,说:“我觉得,可能鹰谷的信鹰,也是用的‘一线牵’!”
见林元微怔,落儿继续说道:“鹰不比鸽子,但鹰谷却能驯鹰为信使,而且是寻着人去的,如果不是那些信鹰有什么不凡之处,就一定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
“刚才听你说了‘一线牵’,倒是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说到这里,落儿抿了抿嘴,脸上神色隐约有些意不平的感觉。
“什么事?”林元问道。
落儿抬眼看他:“这事只怕你也知道,凡鹰谷弟子,手上都有一块玉牌,秦情那块至今还不知道是在陈国还是在虞国!”
“我最初只当这块玉牌是用来自证身份的,还奇怪着鹰谷弟子何须一块玉牌来自证身份,不慎丢失了反而惹麻烦,但是如果说,每一块玉牌都熏染了‘一线牵’,以便信鹰寻香而来,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秦情的玉牌还在陈国!”林元说,“长天楼参与美人案时,我曾在陈国见过,当时并没有闻到‘一线牵’的味道,可能是太久没有熏染而失效了!”
“你的呢?”林元奇怪地问道,如果落儿也有,方才拿了他的玉佩就能知道答案了,何必再猜。
“我没有!”落儿垂下眼眸,淡淡地说,目光微微偏移,看着旁边地上的野草,“鹰谷弟子人人都有玉牌,只有我没有,难怪鹰谷的信鹰是找不到我的!”
林元看着落儿一副“他们都有我没有我一定被排斥了”的模样,心里好笑得不行,面上仍是温柔安慰:“大概在谷主心里,你同他们毕竟是不一样的,谷主自己可有?”
落儿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仍是失望地摇了摇头:“要不是秦情的事,我都不知道有身份玉牌这种东西,更加不会想到‘一线牵’,怎么会注意到他身上有没有?身份玉牌他当然没有,但是其他玉器就不好说了,这次我派出十九信鹰去寻他,也是碰碰运气,何况——”
落儿忽然愣住了。
“何况什么?”林元仔细地看着她。
落儿抬头看他,满眼迷惑:“何况信鹰虽然找不到我,鹰母却可以!”
林元心中一动,追问道:“鹰母是什么?”
“介桓说我无父无母,鹰衔而落——”她睁着一双明净如水的眸子清泠泠地直望进人心里,“鹰母就是那只将我衔落的鹰!” 美人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