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惑
——如果思念有颜色
——那一定是深黑色
即使我是这样不愿意走,可我的面色沉默着反对我的心,一个劲在叫嚣着——你不走,难不成还要等着人家轰你走?
女人是最口是心非的动物,我明明该是有千万句话要跟顾凉山说,可余光见到淡然着脸的顾凉山,我楞是只干干道一句。
“谢谢你送我过来,你回去吧。”
说完了,把自己的行李拿下车的那一刻,直觉得自己虚伪至极。
这么客气的语气,简直不像你啊,文木。
车子已经停了好久,仿若过了好几个世纪。
我的脚步自从挪下车后,便不再听我使唤地定在原地,机场的人来来往往,笑面如花的,开心得要升天的,难过得要入地的,纠结得要跳楼的,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是一长串别人读不懂的故事。
“去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终于,那个让我定在原地的人,说话了。
尽管没有多少的话语激动,也没有多少关心在乎的成分在里边,尽管他好像就只在跟一个自己毫无多大关系的人说一句道别的话语,可我却在这一霎那,泪如雨下。
背对着车里的他,我情难自已。
难于自己始终控制不住自己,也难于自己原来是如此地在乎和放不下。
尽管我对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心理说服,可是一切的城墙在顾凉山的这么一句话下,砰然倒塌。
好好照顾自己?
这话说的真是可笑,需要什么好好照顾自己?离开了你,无论是如何的过活,我都该是过得最潇洒无忧的才对,不是吗?
可我,可是我,每走一步,却都能听见心口在滴血的声音。
美国,真是个既熟悉却又陌生的国度。
我从前几个月回去,现在几个月过后,我又回来了。
当纽约时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当异国他乡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仿佛看到了死去后却又被人狠狠挖出尸体来暴晒于日光之下的自己。
狼狈可笑,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睁着个黑洞洞的眼,看向每一个经过我身边的陌生面孔。
管家已经在机场等候,下了飞机,坐上车,黑色的车子在暗夜里飞行,机场的陌生面孔们一排排往后退去,我的心,仿佛也跟着一寸寸死去。
“木木小姐,到了。”
熟悉的高大树影迎面倒在眼前,我看着已经打开的车门,抓紧了自己的背包下车。
这个司机我没见过,是个外国人,可他跟我说的却是中国话。
他带着我往前走,我定定地看着前边那个梦幻得如同曾活在童话爱情里的别墅,心口的血一寸寸在滴落。
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因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在不断逆流,逆流,最后流进我的脑子,把我血色淹死。
“少爷吩咐了,您还睡在原来的房间里。”
这个司机,看来也是个管家,你听他说的这话,整一个顾凉山指派下来的活体。
“好,我知道了。”
别墅里几乎没有人,静悄悄得有点可怕。
但也许是太晚了,整个别墅里就这个司机兼管家来接待我,再无他人。
“房间我们已经都收拾好了,木木小姐,我帮您把行李拿上去放吧。”
司机说完,站在那里,慈爱地笑着看我。
“不用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好的,木木小姐,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我就住在一楼左手边的房间。”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司机,管家的年龄应该也已经上了年头,他的白发已然,只是那双眼睛却是极慈爱。
我笑了笑,点头,“好。”
提着行李,上了楼,一切熟悉的气息如同一张蜘蛛网般朝我袭来,我抓紧了自己的心,稳紧了自己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那间曾见证过我们浪漫恩爱的卧房走去。
只可惜,当我推开房间大门的那一刻,见到的却是完全换了个风格的卧室,就连那玻璃窗的样式,都换了个遍。
粉嫩如少女的装饰,令我一阵眩晕。
行李箱跟我的心情一样沉重惊讶,砰地一声砸在地毯上。
睡在一个即使已经换了个模样,可往事种种还是深印脑海的地方,我这样多愁善感的人,怎么可能睡得着?
第二天的日出,我顶着个深黑的眼圈,跟它沉默以对。
还是昨晚的那个司机给我做的早餐,不是西式餐点,而是我在中国最喜欢吃的桂林米粉。
叉烧,脆皮,腊肠,酸笋,就连我喜欢的酸辣豆角,都一起出现在我我的面前。
“木木小姐,不知道您喜欢哪样多一些,所以就每样都做了一点。”
我睁着眼,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切,再听着这样的话,握着筷子的手不听话地在抖。
“好,谢谢。”
“木木小姐,不用客气,您喜欢就好。”
我真不喜欢这个国度,尽管他在别个人眼里,就像个时尚兼自由无上的天堂,可是原谅我,就是喜欢不起他来。
司机把我送到学校门口,我透过那车窗看着外边陌生的高鼻子高个子,心里一直在有个小人跟着自己不住地洗脑打架。
他说——文木,这不是你喜欢的地方啊,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啊,你不应该把你最宝贵的青春时光浪费在这里。
我叹了气,又疼着心回答他——可我无能为力,我能去哪呢?
他听罢,很是激动地回答我——你怎么就无能为力了?手脚都长在你的身上,你怎么就身不由已走不了了?
我的脑壳疼得要掀开,我紧紧抓着自己垂在身前的黑长发,眼神一片片哀伤绝望。
“木木小姐,等下我们去办个手续,明天您就可以正常地来上课了。”
车子已经停在了学校里的停车场,管家带着我往前走,我背着自己的包,跟在后边,不经意的抬眼,却见一路过来的这个地方,很多标牌都用了中文。
正要进大楼,管家的手机响了。
他接了起来,“嗯,已经到了,准备去办手续呢。”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忙笑着道,“嗯嗯,我知道了,会做好的,您放心吧。”
开头没有称呼,结尾也没有再见之类的话,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口中的您,也许就是顾凉山。
“是顾凉山打来的电话吗?”
管家才收了手机,整个手机的边边还没全部收进口袋,突然被我这么一个声音,给吓到。
“不是的,木木小姐.......”
尽管这样说,可他撒谎的模样,真心不是什么顺溜的技术。
进大楼,上电梯,一路到了20楼,电梯终于停下。
我们来到了个办公室模样的地方,门口写着一串英文,可原谅我,真心看不懂。
我看不懂也罢,反正也没心思去寻求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而管家已经推开了门。
里边坐着个似乎中年模样的外国人,白皙的肌肤,高挺的鼻子,殷红的唇瓣,她见到我们进来,忙站了起来。
她说,你们终于来了。
她又说,你就是木木吧?
她接着又道,Jack,她长得真是可爱,so-sweet。
即使的我英文也就四级水平,可这么简单的英文我还是听懂了,只是,我哪里可爱,哪里sweet了?
管家和她,你一言我一语,她时不时抬起头,睁着好看的蓝眼睛朝我看来,两个人的你来我往中,我只是坐在一边,低着头,一语不发。
毕竟,该说什么呢?
从踏进这个国度的第一步起,我就已经想掉头就走了。
最后,估计话谈地差不多了,他们都站了起来。
我把自己神游的心拉回来,只听到最后一句她道,我的女儿也准备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司机问我,要不要出去逛逛。
我拿着已经响了第二次的手机,低头看着那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心情都不美丽,这街有什么好逛的?
远远的,大门近在眼前,太白天下的人影,格外的刺眼。
我眯了眼过去看,甚至把头都伸出了窗外去,入眼的,不是顾凉山,不是我母亲大人,也不是蒙山叔叔,更不是圭允。
而是,李深。
“你去哪了?”
管家下车,还没说话,只是走上前一步刚要询问罢,李深却是先说了话。
她转过身来看我,车窗已经落了下来,她透过空气,向我问话。
我坐在车里不动,车子还没进到车库,她站在路中间。
我突然觉得诡异不已,眼前这一幕,眼前像极了男生的李深。
“你去哪了?”
我不说话,她向前走了一步,靠近车子,比我高了一个头的帅面孔对着我。
管家也退后,“你好,请问你是......”
“我没问你话。”
管家的话被断在半路,眼前的李深对着我,眼神专注。
“下车。”
她单手插着口袋,一身的休闲装扮,却是穿出了街头时尚感来。
明明是个女孩子,可她从来不抹口红不化妆,自然肤色润得三岁小孩都要嫉妒。
淡淡二字,不容拒绝。
不知为何,我心间的某一处,突然照进了些刺眼的光。
推开门,我下了车。
“没事,你先进去吧,我跟我朋友说会话。”
管家进去了,走之前狐疑着眼看着我们,可到底是没说一句话。
“你怎么也来美国了?”
我问这话,奇怪的成分,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没多少含量。
“因为想来。”
这不,李深也很敷衍地回我。
于是我笑,“难不成你也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
兴许是没想到我会以这种玩笑的口吻谈及这件事,李深突然也笑了,棱角分明如小说里男主俊容,被上帝恩泽过的每一面都是这样无可挑剔。
笑起来,仿若整个别墅的亮光都被她吸进了眼底。
我自然地出声,“你笑起来真好看。”
李深挑眉,“是吗?”
我点头,一甩手,把车门重重关上。
“你觉得,我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不像。”
她不动,垂了眼看我。
单手还是插着她的口袋,一个背包挂在身上,身后的光逆着照过来,我望过去,仿佛一个阳光少年站在眼前。
李深留下来吃饭,餐桌上,我们几乎无话可说。
我的胃口依旧不好,没吃几口,已经吃不下。
李深吃饱了,放下碗筷,站起来后,她回头对我说,我们出去走走。
斜阳还是那个斜阳,只是带了些准备入冬的冷意。
我拿了个外套,搭在手上,跟李深并肩着在院子里走。
踩在落叶上的脚步下,是嚓嚓的声音,
我听着听着,有种恍惚,好像,这就是生命被年月碾过的破碎声。
就在我这样悲春伤秋的时刻,李深说话了。
她还是朝前走着,只是那声音却不咸不淡地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觉得你真傻,人家叫你来你就来,怎么就不会反抗的?看你来了这里,也不开心。”
这真是,李深认识我这么久以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她说完了,继续朝前走,也没回过头来看住明显已经渐渐落在她后边的我。
是啊,为何我就不会反抗一下,说我其实不愿意来?
不,不是的,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任由摆布的人,我觉得,自己是有过反抗。
“现在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罢了,现在再谈这样的话题,简直就是自己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而且还是那种一百度纯种的盐。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停下脚步,李深回过头来问我。
我喜欢这个地方吗?
这话把我问住了。
我很想说,我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可是往事一幕幕,那些亲密温暖又幸福美好的时光一下子踊跃心头。
可是,人生在世,如此悠长曼妙的一辈子,怎么能老是违背自己的心说话呢?
“喜欢。”
越过李深,我往前走去,眼睛盯着夕阳,可眼内除了酸涩难忍之外,却没一滴眼泪出眶。
怕是,我已经麻木了罢。
“你说谎,文木。”李深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这里给你留下的都是美好,可如今这些美好的往事都变成了一根根的刺,时不时地扎你一下,我知道,你肯定很疼。”
活在这世上,我不怕被人看穿,也不怕被人嘲笑,更不怕别人说我小小年纪就活得不伦不类。
我怕的是,像李深这样,不需要多少的言语,也不需要多少的年月撮合,就看懂我深深隐藏在内心里的秘密。
“顾凉山的事情,如果你想全部知道,我可以帮你。”
我沉默以对,李深抓了话,扔出了个诱-惑力十足的炸弹。
无疑,这真是让我蠢蠢欲-动,可我拉不下脸来说你帮帮我吧。
如果那样,我觉得自己太卑微,太卑-贱。
“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
我转过眼去看她,扯了力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掌中抽出来。
“没什么好默认的,顾凉山的事情,也就那样,反正跟我也没多大关系了。”
“文木,你又撒谎。”
慌忙把自己的眼都转走,我继续朝着前面走,我记得前边就是我以前很喜欢的秋千。
走到秋千处,我一抬脚就坐了上去。
李深却走到我跟前来,抓住绳子不让我动。
“逃避没有用,你躲在这里一阵子,可永远也躲不过两年之后,你要回去的事实。”
李深的力气很大,她挡在跟前,我竟是推不走她。
我恼了,大力地站起来推她,“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让开,我要坐秋千。”
可她还是站在那里,分毫不动。
“我并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文木,我只是在跟你摆明事实,让你看清楚到底事情的真相如何。”
“我不需要什么真相。”
推不动她,我也没心情了,站了起来。
说不到两句怎么就把两人的和好气氛都搞没了,我真是不想跟她多说话了。
第二天去学校报道,见到李深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意外。
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也没什么好奇她怎么就来了这里,而且还好死不死就跟我同一个学校。
“吃早餐了吗?”
可李深不像我,能把愁气记着过夜。
一个靠近,她手里拿着牛奶,递给我。
“这个给你。”
我别过手也别过眼,朝前走。
“我昨天说的都是真话,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帮你调查。”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这个话题提起,昨晚自己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已经满脑子都是这个事情,现在好了,从黑夜里起来了,青天白日里还是不得已重回这个事。
“嗯,那我考虑考虑。”
见我居然松了口,李深难得地笑出了酒窝。
“那我等你消息。”
说完了我自顾走,可李深却跟上我。
我回头看她,“你干嘛跟着我?”
“我喜欢跟着你。”
这孩子讲话怎都不委婉点的,她好歹是个女的,这么跟我同样身为个女的说这种话,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误解啊。
况且,她还是个长得如此让人容易混乱性别的女生。
“可我不喜欢你跟着我。”
有些事情似乎超出范围了,我真实地这么觉得。
于是我停了脚步,“你先走吧。”
可这个人要是耍赖起来,任小屁孩也不是她的对手。
“我不走。” 顾凉山,爱了你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