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刘四喝得酩酊大醉地回了家,看见自家婆娘在厨下忙活着,还没进屋,人就在外头大喊大叫着让她端点热粥进来。
那妇人原本忙活的身影一僵,总是这样,输光了,就去偷点银子买酒喝,喝完了酒就回来发疯,一发疯打她和杏儿出气。
如今,连杏儿都不在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怨气越来越多,满得压抑不住,只装作没听见,没去搭理他。
醉汉在屋里头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自家婆娘人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到了厨下,一把揪住妇人的头发,把她拉了出来,边打边骂骂咧咧。
“连你也敢瞧不起老子?你胆子肥了?今天我就让你横!妳倒是横一个给老子瞧瞧!你横啊!”
他把妇人像一块破布一样扔在了地上,抬脚就踢,踢完了就用手抓着妇人的发髻,按着她的脑袋撞向地面,妇人被他几个狠撞,撞得头昏眼花。
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原本站起来又要踢打他肚子的醉汉却扑通一下,整个人往她这方倒了下来,醉汉高壮的身体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妇人见着醉汉止不住地摸着后脑勺喊疼,便把他推开,整个人蜷缩起来,靠着桌腿才勉强得以支撑。
一身黑衣的方夫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双眼睛要烛光摇曳下,显得闪闪发亮,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背脊一凉,心脏紧缩,
“这就是你给自己选的良人,拼死也要跟着他…”此时的方夫人一点也没有了原先的温婉动人。
她说出来的话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箭,直射进妇人的心窝,“明翠,你看看你,不过三十出头,看着却像个五旬妇人。你这样,明玉看了估计也死不瞑目!”
妇人听到“明玉”的名字,整个人瑟瑟发抖了起来,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雨夜,她偷了银子想同刘四私奔,结果让明玉,她的亲妹妹撞见,明玉要告诉她们家姑娘方氏。
她当然不能让明玉坏了她的好亲事,她一直就觉得明玉是羡慕嫉妒刘四对她好,那晚也不知道怎么的,她鬼使神差地,就把明玉推到了井里,就那样袖手旁观地看着明玉由拼命挣扎到毫无声息地死去…
她虽然做了逃奴,但后来的一段日子总是做梦,梦到明玉向她索命。直到后来,她有了杏儿,杏儿的到来,让她很少再做关于明玉的噩梦了。
她的杏儿,是她的福星,是她的命…
“姑娘,是我,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瞎了眼才信了刘四。别的…别的我不敢…不敢奢望!我只求…只求姑娘,救救我的杏儿!”
“哼!现在知道求我了。那明玉呢,那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怎么下得了手?”
妇人涕泪横流,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不断地哀求着,“姑娘,求求你!杏儿是无辜的。她还那么小!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磕头!”
说着砰砰地往地面上用力磕去,没几下,额头便血肉模糊,方氏却不理她,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平常她这把匕首是用来给患者刮去烂肉的。
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它也拿来剐那些烂泥一样的东西,那些她觉得脏了这天地的东西。
既然都烂了,也就不用再留着污染这世间的美好了。
方氏拿着匕首,一把把刘四拉了过来,眼神没有一丝暖意,说出来的话那么轻描淡写,却是让刘四忍不住恐惧。
这个女人说的话,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张开的大口,残忍,恶毒,而且狰狞,不顾一切地要将吞噬他。
“你说,王大胡子把杏儿送到哪里去了?”
“我…我不知道…”
“啊…”地一声,刘四疼得直冒冷汗,酒都被吓醒了,因为方氏切了他一根指头,断指处的血还在流出,刘四顿时觉得一阵头昏眼花,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失血过多。
“刘四,你不说,那我只好继续了,你看,你还有九根手指头,我一刀一刀地切,直到你的手指全没了!我就切你的脚趾头!你放心,我的匕首,锋利得很,不疼,很多很多像你一样的人都用过它…一点都不疼的。”
方氏的话里满满地透着恶意,却又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好像她说的是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而在刘四听来,那无疑是他的催命符。这个女人,肯定疯了。
一个正常的人,身上又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戾气!又怎么会说出这么令人害怕的话来?
刘四赶紧拉着她的衣摆,求饶道:“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王大胡子把人送去哪儿了。我听说王大胡子四处找年轻的小娘子,我这才把杏儿卖了。杏儿要是跟了位大爷,也比跟着我和他娘强啊!我还能…”
“对了,王大胡子好像是那位胡大爷的手下。我就知道这么多…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胡大爷又是哪个?”方氏又问。
“就是那个胡有为,上回不是被人当街刺杀,伤了子孙根的那个胡大爷!”刘四赶紧知无不言。
方氏又问他,可知道那胡有为如今在何处。
刘四不知道那胡大爷住哪儿,但他知道那王大胡子经常去的那座院子在哪里,于是赶紧把那桃源居的位置告诉了方氏。
方氏看着刘四那贪生怕死的样儿,心里厌恶至极,这让她想起了那段不堪的记忆,都是一样的嘴脸,死到临头就把本性暴露出来了。
“很好。你说了这么多,我很满意。”
方氏懒洋洋的样子让刘四以为自己今晚可以逃过一劫了,心里忍不住想着日后要怎么让这方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却不料方氏话音一转,冰冷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可是,怎么办?你,今晚必须得死!”
说着匕首直直地插进刘四的心窝处,他连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出口,方氏快速拔出,插进去,再拔出,再进去,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刘四再无动静,死的不能再死了,才住了手。
抽出匕首,又把它重新放入腰间的匕鞘中。
妇人被方氏利索的杀人手法给镇住了,看着死透了的刘四,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里,脸上仍保持着死之前的不甘和恐惧。
她难以置信这个一直以来那么强大的男人,这个一喝酒或者输钱以后便对她们娘俩拳脚相加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她的内心转过各种各样的画面,美好的,幸福的,恐惧的,可怕的,灰暗的…
都已经随着这个男人的死去,一切都结束了。 慕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