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信后,奚言就再没有受到安若飞的消息,加之公务繁忙,也不得不将私事暂时搁置下来,早起沐浴后,奚言便准备到禁卫军中任职。
崇都禁卫军,共左右十二卫,不仅负责天子禁卫,更是威慑各地藩镇的存在。奚言任职之处,正是北衙左右金吾卫,负责崇都城的巡逻警戒,以及都城四周的防卫。
一早,奚言便持皇帝手谕,策马进了金吾卫兵营。兴许是因为自己出身于奚氏门阀的缘故,金吾卫统领除大将军之外,两名将军和一些副将都早已等在营中。
奚言下马后,便躬身向几位将军行礼。其中有一位将军道:“奚大人从刑部侍郎调任为我金吾卫左司阶,实在是有些屈才。只是皇命难违,再如何憋屈,也不得不委身于此。“
还未等奚言说话,另一位将军便说:“不错,可是有一样。金吾卫可不养闲人,奚公子若是平素安逸惯了,初来乍到军中,恐怕会有所不适。”他说话时,神情多少有些倨傲。
奚言明白两位将军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便轻轻笑道:“石将军,冯将军,久仰二位。奚言曾听闻金吾卫治军严明,颇有细柳风范。也素来对军中生活十分仰慕,如今可以切身体会,乃是幸事,何来不适一说?”
听闻此言,左将军石汉青和右将军冯薪都感觉面子得到满足,也都不再为难,只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再好不过。只是奚公子,老夫多言一句,日后在军中见了大将军切不可自称我,一定要称末将才是。”
奚言暗中揣测,心想这位大将军倒是将权力地位看得十分重,却听右将军冯薪说:“倒不是因为别的,你有所不知,昨夜何将军曾派人来打点过,而我们大将军向来不喜何将军的做派,你谨慎些总没有错。”
奚言颇有些无奈,何方平派人这么一来,等于是在向金吾卫众人宣告,自己就是他那一方的人,在军营这种仰仗军功的地方,这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但奚言还是拱手向冯薪道谢:“冯将军所言甚是,奚言定会谨记于心。只是奚言来到军中,自然是金吾卫中人,实在不须他人另眼相看。”
石汉青笑道:“你倒是个谦虚之人,不似其他世家子弟,动不动就摆出一副大家做派。”
奚言知道石汉青出身草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凭着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累累军功,便称赞他:“石将军才是真正值得敬佩之人。军中不论出身,二位都是我的前辈。”
这时,一名传令兵迎面跑来,单膝跪地,抱拳道:“禀二位将军,大将军来了。”
石汉青和冯薪顿时严肃起来,奚言顺着营门望去,只见前方一名身披盔甲的大将龙行虎步而来,石、冯二人皆抱拳行礼。可这位大将军却始终不看他们一眼,径自看着奚言道:“这位便是……”
奚言也随着石、冯二位将军行礼:“末将金吾卫左司阶奚言,见过大将军。”
金吾卫大将军王召陵闻言,面无表情道:“原来就是奚公子,昨夜你的准岳丈何大将军已派人来和本将打点过,叫本将不能亏待了你。其实本将与你都明白,你在这金吾卫待不了多久,只是本将仍然想说,在金吾卫一日,就要守金吾卫的规矩。军中不比奚府,不能由着你的性子。”
奚言点头称是,心中却是有些厌恶,是对那位何大将军的厌恶。
“末将既然来到大将军麾下,便是金吾卫中人,和众位士兵皆是一样的。”
王召陵仍旧面无表情,“先做好你分内之事吧,崇都十二禁卫军,皆是为陛下效力。”说罢,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奚言和石、冯两位将军还立在原地,气氛一度颇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石汉青率先开口道:“大将军一向就是这个样子,奚公子不必介怀。”冯薪也微微点头以示附和。
奚言也显出一副很知趣的样子,“军中本就该是如此整肃,石将军放心,我不会介怀。”
三人寒暄一阵后,便各自去忙碌。奚言第一日进金吾卫,军中只派了一名贴身侍卫随行,以便熟悉军中环境。
奚言四处随意走着,见金吾卫治军严明,果然是军中典范。营房中看不见一个闲人,倒是演武场上热闹非凡,偶尔还爆发出一阵喝彩或是嘘声,奚言不觉间有些神往,便在演武场边驻足观看起来。
演武场上不知是谁,突然发现了一直站在旁边的奚言,便指着奚言喝道:“谁!?竟敢私入军营!”
一时间,演武场众人纷纷停止操练,侧目看向奚言。
奚言此时身着天青色锦袍,束一顶白玉发冠,的确是一副文士打扮,在一众身着盔甲的兵士中显得格格不入,十分惹眼。他仍旧负手看着众士兵,身后的侍卫却大喝一声道:“大胆!这位是金……”
话未竟,却被奚言打断,“我是金吾卫左司阶,今日刚刚上任。”
原本人声鼎沸的演武场此时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些许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这就是新来的左司阶?看起来像个文人。”
“听说是奚家的公子,怪不得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
“又是个纨绔公子,其实什么都不懂。”
……
忽而,只听得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左司阶,听说你剑术超群,不如和我们比比?”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哄笑。
军中向来是看不起文人的,在这群士兵眼中,此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奚言自然也就只是一个孱弱文人,而他世家的出身更是让这群士兵对他又增加了几分敌意。
面对这近乎挑衅的邀请,奚言却是笑得一派云淡风轻,“好啊,那就切磋一番。”说着,奚言迈步向场中走去,见他步履沉稳地走过来,一众士兵竟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行至演武场中央,便有人将奚言引到一排剑前。奚言随手抽出一把,反手在剑身上轻轻一叩,剑随即荡出金石之声。奚言提剑来到武场中央,问道:“方才是谁说要切磋的?”
一名颇英武的士兵应声而出:“左司阶,我来和你打!”
奚言微微颔首,“点到为止,不伤和气。”
比武正式开始,普通士兵不擅使剑,故而用了长枪。那名士兵率先发难,提枪冲锋而来,奚言并不动身,长剑仍然负在身后。
有的士兵按捺不住,低声道:“左司阶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眼看长枪就要刺到奚言,千钧一发之际,奚言身形一晃,甚至连脚步都并未挪动,轻轻松松便躲过了长枪的凌厉一击。还未等那名士兵来得及反应,奚言反身提剑便上,右手持剑直逼士兵面门。见长枪朝自己袭来,奚言一个闪身躲开,长枪堪堪擦着胸前衣袍而过。奚言右手持剑,左手则握住枪杆,长剑一挑,士兵下意识直接松了手,转眼间,长枪已在奚言手中。
战斗结束的太快,不少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有人鼓掌,才跟着叫起好来。
奚言面色依旧平静,将长枪扔回那名士兵手中,“枪法凌厉,却过于刚硬,很容易被克制。”又环视了一道周围的士兵,问道:“还有谁想来切磋吗?”
大家都已经见识了奚言的剑法,虽然招数简单,却都是克敌制胜之势。不少人即使仍心有不甘,也开始面面相觑起来。
就在无人响应之际,一名短小精悍的汉子从人群中挤出来,高喊一声,“我来!”
奚言见他的装束和普通士兵有所不同,已然是有低阶军职在身,微微颔首后,奚言平静地将剑背在身后。
“好!”众士兵又是一阵喝彩。这名士兵挑了一把刀后,似有些挑衅道:“左司阶,刀剑无眼,小心了!”
奚言微微一笑,点头以示开始,与那名士兵几乎同时离原地而去,士兵刚刚看了一场,对奚言手中长剑有所顾忌,便索性横刀挡在胸前。
奚言欺身而上,两三步就来到士兵身前,长剑随即展开攻势,他瞬间刺出数剑,剑锋挽作银芒,密密麻麻的剑光几乎织成一张网。
士兵失了先机,只得一边后退,一边苦苦挥刀抵挡长剑攻势。人人所谓剑走轻灵,刀行厚重,可在此时好像是倒了过来。手持长剑的奚言反倒招招浑厚,剑落好似山落,刀似乎不能抵挡。
那名士兵开始节节败退,就在快要溃败之际,奚言长剑一挽,招数一变,不着痕迹地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士兵得到机会,瞬间转守为攻,刀刀刚猛,一刀接一刀劈落下来。奚言则轻柔应对,四两拨千斤般一次又一次将刀挑开。
忽然,奚言轻笑一声,似是不想再打,纵身一跃而起,提剑侧身便攻去。士兵大惊失色,可下一刻,奚言便出现在他的身后,用剑柄抵住了他的后颈。
士兵苦笑一声,叹服道:“左司阶果然身手了得,我大老罗服了!”
奚言将剑放回兵器架上,对众士兵朗声道:“诸位,今日便到此为止。若还有想切磋的,咱们改日再战。”
说罢,又负手离去。 朝露未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