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奚言和祁安在奚府花园中闲逛的时候,其他客人和新晋三公之位的景家家主景渝恒也到了。见天色渐晚,奚言和祁安也不好再在外逗留,一同移步回了设宴的花厅。
两人都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见他们并肩前来,花厅中的一干人不免就将目光落到了两人身上。奚言抬眼扫去,发现父亲奚远山和祁则君都不在,厅中除了景渝恒外,就只有兄长桓国候和几位相熟的大臣。
“两位世侄都是宋才潘面,此刻站在一起,却是挑不出他们哪个更好来了。”说话的正是景渝恒,他今天没有带景元过来,此刻说这样有挑拨之嫌的话,当然也就不怕火会烧到自家头上。
虽说两人都不大瞧得上景渝恒这副做派,但他毕竟是长辈,奚言和祁安还是齐齐拱手见礼:“见过景世叔。”
见他们都不接话,景渝恒便再次出言挑拨,“两位世侄年龄相当,这祁安在工部任职好几年了,去年又提了品衔,可喜可贺。”又笑眯眯地转向奚言,“奚言虽远离崇都三年,但一回来就任刑部侍郎,也算是后来居上。”
两人的父亲都不在,除了桓国候置若罔闻外,厅中其他人都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情。
奚言和祁安面上虽不为所动,但心中却早就对景渝恒翻了几十个白眼。两人都是侍郎,官衔一样,何来后来居上一说。
不过奚言和祁安到底是从小到大的好友,只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眼神,祁安顿时也就明白了奚言的意思,便笑意晏晏道:“景世叔连着夸了我们这么多句,莫非是连姝姐姐又要择新婿了?景世叔为姐姐操心,这才想着法地要从我们两个中挑个好的出来?”
祁安口中的这个连姝姐姐,正是景家的嫡女,几年前就嫁过一回,但成婚后还不到两年夫婿就病故了。
丧期都还未过,她便哭着喊着地回了娘家,虽说她失了妇德,但因着她母家的权势,景连姝的夫家也不敢阻拦。这桩丑事当年在崇都城里闹得是沸沸扬扬,即使放到今天也是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祁安这样一说,景渝恒差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祁世侄这是哪里话,连姝长你们两人几岁,何来与你们谈婚论嫁一说?”
“也对,”祁安似是恍然大悟,赶紧拱手致歉,“是小侄不知天高地厚了,连姝姐姐何等人物,那可是名动京城的,岂容我做非分之想?”
名动京城不错,可让她名动京城那件事嘛......奚言表面上虽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但早就憋笑憋出内伤了,便赶紧接过话头,“那既然不是连姝姐姐,想必就是连妤妹妹了。连妤妹妹虽十分娇俏可爱,但她似乎今年才十三岁啊。”
“是啊,”祁安根本不给景渝恒插话的机会,急忙道,“景世叔,您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虽说我们两个家世品貌都很好,但您也用不着这么早就为连妤妹妹找下家吧。”
话才说出口,祁安就意识到自己只顾着逞口舌之快,不小心把话说错了。
自己再如何看不起景家,可景家已是今非昔比。家主如今已是一品大员,又是自己的长辈。“下家”这样轻薄的话,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宣之于口的。
果然,见景渝恒脸上映出阴郁的神色,奚言不失时机地在祁安后腰拧了一把,赶紧圆场道,“家父少顷就到,诸位都请入座吧,”又转向景渝恒,抬手让道,“景世叔,您这边请。”
景渝恒虽然很是愤懑,但毕竟身为长辈,总不能在两个小辈面前失了风度,便一甩袖子,胸有不平地坐到了席中。
几乎没有一刻耽搁,众人才刚刚坐定,奚远山和祁则君便从内厅比肩走了出来。就在他们出来的那一瞬间,奚远山深深地看了奚言一眼。而祁则君看祁安的眼神,也让祁安莫名胆寒。
“诸位肯光临寒舍,奚某不胜荣幸。今宵夜宴,诸位就当是在自己府中,不必拘泥于礼节。”奚远山语调沉沉,面上倒是布满笑意。
和往年一样,今夜的寿辰宴还是一样的规制,客人一样的敬酒,主人也一样的回礼,就连歌舞都和往年相差不多。
但厅中并没有人注意到,此间伺候的都是海棠院中的婢女;也没有人注意到,奚言的目光数次瞟过景家家主腰间那块看似不起眼的玉佩……
酒过数巡,厅中众人都渐渐有了醉意。就连一向稳重自持的桓国候,脸上都难得地微露笑意。奚言又替奚远山挡下不少酒,脸色早已有些潮红,但他心中仍旧保持着澄明,没有忘记今天晚上该做的正事。
席间很是融洽,之前祁安说错话的事就好像被略过一样,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祁安还一连敬了景渝恒好几杯酒,自己更是加罚了三杯。看得出,这位景家家主已有些微醺了。
一袭水蓝色衣裙的婉杏跪侍在景渝恒身旁,见他持盏的手已有些不稳,婉杏赶紧奉了一盏解酒的葛花茶到他面前。
景渝恒颤颤悠悠地正准备接过茶碗,可他一瞥眼,却看到婉杏那纤柔娇巧的素手以及低垂着的秀颈。轻轻一闻,似有似无的兰麝香气如轻丝细缕般飘进景渝恒的鼻中。
趁着渐浓的酒意,景渝恒一把抓住婉杏的手腕,婉杏似是没料到这位看似庄重的景家家主会有此举动。轻呼着本能向后一躲,仓促间整碗茶汤就一滴不漏地全洒在了景渝恒身上。
瓷碗落地弄出不小的声响,花厅中的目光顿时就聚集在景渝恒的身上。他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沉着脸一言不发,而不小心闯祸的婉杏早就整个人战战惶惶地跪伏在地上。
奚言既是这厅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也是厅中最不意外的人,但他却不是第一个说话的人。
奚远山面沉似水,毕竟是自己府中的人出了差错,面子多少有些过不去,沉声道:“引景大人去后堂更衣,”又转向景渝恒道,“景兄,是我招待不周,望你莫怪。”
景渝恒摆了摆手,故作大度道:“无妨,下人出了差错,怎么也不该怪在主人头上。况且......我看她也不是成心的,并无意为难于她。”
奚远山“嗯”了一声,微微颔首,“你不怪就好,还是快去更衣吧,这湿袍穿久了终归是不舒服的。”
主人这么一说,当下便有两名婢女引着景渝恒进了后堂。厅中气氛微凝,但在有心人的调节下,大家喝酒作乐的氛围又再次回到顶峰。 朝露未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