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的病日益严重,虽然止了咳,但是连日高烧不退,脸上和手上已经开始冒出了几颗水痘。
钟副将每次来看多铎,心就凉下一点儿。
那个大夫和两个军医每日都呆在多铎的营帐中讨论方子。可是以前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病,军医们一时间束手无策,只能配合着那个大夫一边想办法退烧,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抑制那些水痘冒出来。
多铎每日都只能躺在床上,奇痒难忍时就以炉甘石熬制的药剂擦身,有时痒到极致,忍不住去抓,可是这水痘薄的很,一抓就破,天气又热,不到第二天就有了发脓迹象。几人又忙拿了龙胆紫来给那些发脓溃烂的地方一一涂抹。
眼看多铎一天天消瘦下去,钟副将急的是团团转,不断写信催促剩下的军队赶紧前来汇合,早些打完仗,然后好让多铎回京治疗,京中名医多,宫里又有拔尖儿的御医,总好过在这里折腾。
正常人若是高烧一天,少说神志不清,重则可能昏迷猝死都有可能。不过多铎从小练武,体格强健,连日高烧却也只是神情低迷,看起来就像是没睡好一般。
“大夫,王爷都连着好几天没退烧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钟副将闯进帐内,见多铎正在午睡,忙压低声音。
那个大夫一看,又是这个凶神恶煞的钟副将,忙讨好的凑上去,说道:“小的已经在想办法了,刚给王爷服了新药,若是有效的话,约莫过半个时辰就可退烧了。”
“很好!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给你家人收尸吧!”
“军爷啊!小儿也是得这个病才死的,小的一定尽全力让王爷康复,可是这要说十足的把握还真是没有!求军爷放过小的家人吧!小的在这儿给你磕头了!”
钟副将一把拦住他:“这么吵吵嚷嚷是作甚!仔细把王爷吵醒了!你且快去研制药方,不然可有你好果子吃!”
“是,小的知道,小的知道了!”那个大夫不敢耽搁,又转身扎到一堆药草中去了。
第二天,钟副将又来看多铎,只见多铎脸色好了一些,摸了摸额头,烧也退了些,只是怎么见着身上的痘却变多了。
“军爷您来了。”那个大夫现在可是怕钟副将怕的紧,才看到钟副将,就急忙挤了笑脸迎上去。
“嗯,不错,王爷烧是退了些,可是怎么身上的痘却多了?”
“回军爷,昨日和军医们新研制了一个退热的方子,许是用量大了,所以烧倒是退了,可是痘却逼得多长了一些。”
“那怎么办?你不是说你儿子当时就是发了痘才……才……你想害王爷么?”一把揪过大夫的领子,钟副将气的险些把眼珠都瞪出来了。
大夫忙护住手里的药,却还是泼了大半:“军爷快放手,小的正准备给王爷服用新药呢,可以清热利湿,应该对退痘有效。”
钟副将闻言,见大夫手中的确端着药,这才放开他,“还不快去给王爷服下。”
“是,是。”
大夫抚了抚心口,撇撇嘴,不甘愿的扶起多铎,正想喂药,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手一抖,滚烫的汤药悉数洒了多铎一身,急的一旁的钟副将又是一阵大骂。
大夫放下药碗,探了探多铎的脉搏,这才发现多铎的脉象虚弱,时有时无,像是将死之兆。
见大夫好好的药不喂,却去给王爷把脉,钟副将心中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急忙问道:“王爷怎么了?”
那个大夫把了脉才发现多铎已经是回天无力了,正在想该怎么办,又被钟副将这么一问,更是吓的六神无主,只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也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钟副将不耐烦的叫来另外两个军医,“你们,去看看王爷好些了没?”
军医点头,上前抓起多多的手腕就开始把脉,可是不一会,两人也面如死灰,和那个大夫一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钟副将一急,将剑拔出鞘,指着三人:“你们说是不说?”
那个大夫本是寻常百姓,哪里见过真刀真枪的,这半个月来本就提心吊胆的,现在被钟副将这么一吓,竟是昏倒了。
还好那两个军医长年随军,虽然心里害怕,到还不至于晕倒,定了定心神,回钟副将说:“王爷虽是习武之人,可连日高烧也把身子亏损一空了,虽然今早退了烧,可由于痘症来的猛烈,王爷现在的脉搏细速无力,极不规则,正在逐渐变弱。”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意思是……王爷已经不行了!”说完,两人紧紧伏于地上,不敢抬头看钟副将此时的脸色。
营帐外突然一阵喧嚣,钟副将抬脚便冲了出去,只见迈图带着剩下的军士们赶到了。
迈图是正白旗的人,又是多铎手下的一员猛将,一直跟在多铎身边南征百战,此时见到迈图,钟副将的心才稍感安慰了点儿。
迈图上前一把抱住钟副将,笑道:“兄弟!我们来了!王爷呢?你只说王爷身子不爽,可是王爷身子一直强健,这次得了什么病竟让你如此担忧?”
钟副将此时怎么也笑不出来,苦着一张脸,眼眶通红。
见钟副将这般,迈图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推开钟副将,径直走向多铎的营帐。
“等一下!王爷他……”
还不等钟副将说完,迈图已经掀开营帐走了进去。
两个军医见到迈图,心中更是害怕,这个祖宗可是比钟副将的脾气还火爆啊!
迈图上前细看了多铎一番,疑惑的问那两个军医:“王爷身上是怎么了?这是什么病?”
军医只得老实回道:“王爷得了痘症,想来是疱疹的一种。这种病会让人奇痒难忍,一直高热不退,目前还没有根治的方子,而且这个病传染性极强,还是请迈图大人先出去吧。”
迈图不理会两人说的,继续道:“那就快去找方子,还跪在这儿做什么?”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敢说,迈图本就不是好性子,见两人这样,怒火中烧,抽出弯刀就砍死了其中一人。
那个昏倒的大夫才刚刚醒来,便觉得一股腥热的液体扑面而来,一个好好的军医就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热血溅了一身,心想自己怕是下一个了,心里一阵绝望,又是晕了过去。
迈图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大夫,对另外一个瑟瑟发抖的军医说道:“你是想和他一样,还是痛快点儿说呢?”
那个军医哪儿料到迈图会这样,急忙叩首道:“迈图大人饶命。王爷的脉搏已是极弱,时有时无,现在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无济于事了啊!”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意思是王爷已经到了大限之期了!”
“噗嗤”刀子没入血肉,那个军医不敢相信的低头去看没入自己身子的弯刀,然后重重倒在了地上。
终于,多铎还是没能拖到第二天,就死在了营帐中,甚至都没能开口再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大军哪里料到此次平乱扬州,将帅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当即情绪低迷,一个个都萎靡不振。
多铎的遗体还摆在营帐中,由于天气太热,得尽快把尸首运回京中才行。
迈图和钟副将两人跪在多铎尸体前,说道:“王爷放心的先回去,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定要他扬州人的鲜血为将军送行!”
说完,迈图喝了一口酒,“啪”的摔碎之后,走出营帐,对着在外等候的全体将士说道:“兄弟们,王爷此次的任务是平乱扬州,让扬州城的这些汉人能归顺我大清,现在王爷累了,所以先去了,可是咱们要为王爷争光,替王爷完成使命!若是谁不愿意,大可以随着王爷的棺梓一同回京去,若是愿意的,就和老子一起,拿那些扬州人的血来给咱们王爷践行!”
都是血气方刚的人,虽然多铎的死让大家士气低迷,可迈图的一番话却让人一下子都振奋起来。猛地,士兵们都拿起手中的刀枪棍棒,大声喝道:“杀光汉人!替王爷践行!杀光汉人!替王爷践行!”
迈图满意的点点头,集合了所有士兵,指挥道:“趁着天黑,兄弟们,随我攻城去吧!”
“杀啊!”
振聋发聩的叫喊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扬州守城官兵和老百姓,只是清军来势汹汹,不要命一般的往城里冲,有些守城的官兵甚至都还没来得急拿起一旁的大刀,就被爬上城楼来的清兵削去了脑袋。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扬州的城门就失守了。
城里的百姓们听见响动,着急忙慌的四下逃散,史可法带兵过来,试图与清兵对抗,却被迈图活捉了去。
史可法趁迈图不注意,想拔剑自刎,却被迈图发现。
迈图脸上,发丝上都沾满了血,看起来活像个地狱来的修罗恶鬼,他对着史可法阴测测的说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来人啊!传令下去,明朝余孽史可法,拒不降清,以军法处置,就赐‘碾刑’吧!带下去,明日一早行刑!”
突然天上滑过闪电,闷雷声过后,倾盆大雨顷刻间落下,冲刷着地上的血迹。
钟副将上前询问:“迈图大人,可要休息一晚?明日再继续招降。”
“休息?哼!要不是扬州人不肯剃头归顺,王爷又怎会来这里,若不是王爷身子不爽还依然带兵前来,怎么会……传令下去,若是累了的就地休息,休息够了继续屠杀!不管士兵还是那些装作百姓的余孽,一个都不许放过!”
钟副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抱拳,领了命令。
整整十天,扬州从温暖平静的水乡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大屠场。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放眼看去,满地皆老人婴儿的尸首,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
血腥恶臭弥漫,到处是肢体残缺的尸首。
为了防止尸体腐烂传染疾病,迈图命人把尸体都归集到一处,然后放了火,就地焚烧。
几日来大雨不断,到处都湿哒哒的,钟副将带人点了几次火才终于把那些尸体给焚烧了。
等到一切都烧完后,才停了片刻的大雨又落了下来,倒是把所有的一些都冲刷的干干净净,仿佛没有发生一般,只是空气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尸体的腐臭和鲜血的腥稠之气,让人闻之欲呕。 清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