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坤宁宫内的气氛却异常冰冷。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伺候着,生怕那位主子一个不高兴就打死了自己。
欣颜坐在高高的雕花梳妆镜前,素芮一手拿着梳子,一手轻轻拉过欣颜的一簇发丝左右翻转,不一会就盘好了一个小巧的发髻,然后用手沾了一点头油,拢了拢其余发丝,左右手不停的上下翻转,片刻间就梳好了一个繁复的发髻。
素芮从梳妆台上拿过一片黄花梨木的手镜比在欣颜的头发后方,道:“娘娘看看,怎么样?”
欣颜左右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不错,你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
素芮立刻如蒙大赦道:“多谢娘娘赞赏。”
“起来吧。”欣颜用手拂过头上的发髻,“发簪你看着用吧。”
素芮点头:“这发髻名为飞凤髻,最是适合大气华丽的发饰。”
“嗯。”欣颜淡淡的回应了一声。
素芮便不再多说,拉开一层层的首饰盒,挑选起发饰来。
欣颜站起身时不由的让素芮惊叹了一番,自家主子还真是美丽啊!头上的飞凤髻高高盘在头顶,发髻正中间插着一支九尾金凤吐珠的簪子,金凤嘴里的珍珠垂下来,正巧挂在额间,衬的欣颜原本白皙的皮肤更是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容光焕发。发髻的左边戴着几个花钿,花钿上细细密密的坠着无数颗大小不一的细碎钻石,行动间有五彩的光从发间闪出华光流彩的光。发髻的左边戴着两朵并蒂的牡丹,隐约有芳香飘散在鼻尖。
欣颜的身量比之紫禁城里的格格们要高挑许多,由于吃食的关系,身材很是丰满,一身明黄色的凤袍穿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呆板,反而让她平添了一丝妩媚。凤袍上用五色金线绣了一只展翅的凤凰,从背部开始,一直延伸到裙摆,彰显出皇后的尊贵。
只是欣颜的眉眼过于冷凝,把原本的秀美与妩媚冲淡了不少,只剩下肃穆和让人敬而远之的威严。
“娘娘真是太美了。”素芮忍不住夸道。
任何女人都喜欢被人夸奖,欣颜弯起唇角,很是满意,看着镜中一身华服的自己,笑道:“走吧,去看看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两个功臣。”
素芮的笑容凝在唇角,不自觉的低下头去,深呼吸了一下,上前托住欣颜的手,轻声道:“是,奴婢遵旨。”
此时慈宁宫里的气氛也不太愉快。
索尼坐在下方的圆凳上,静静等着玉儿说话。苏麻站在玉儿的斜后方,也是一脸肃穆。
玉儿手中转着一串光滑油黑的紫檀木珠子,低垂着眼睛,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你说的这些有人看见了?”
索尼作了一揖,道:“回禀太后,臣问了当时所有在场的宫女太监,有人说看见了萱答应身边的初雨当时好像是动了一下,但是具体的没有看清。”
“好像?”玉儿眉梢一挑,直直看向索尼。
索尼被看的心头一跳,连忙说道:“不过臣连夜命人审问了初雨,内务府的板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熬的过去的,那丫头不多时便招了,说是悼嫔命令她这么做的。”
“悼嫔?你不是说初雨是萱答应身边的人么?怎么又会扯到悼嫔身上。”
“那奴婢说是悼嫔收买了她,让她给佟贵人还有珍常在一点教训,可是没想到佟贵人却有了身孕了,她还说悼嫔一直很不喜欢佟贵人,两人积怨已深。”
“积怨已深?”玉儿冷冷的扬起唇角,手指停在其中一颗佛珠上:“那叫初雨的贱婢是悼嫔从宫外带来的丫头么?”
索尼回道:“不是。悼嫔从宫外带来的丫头叫初云,这初雨是内务府调派去长春宫伺候悼嫔的,原本的红柳,悼嫔嫌名字风尘就给改了叫初雨,也报了内务府,臣这里有记档。”
“可查过这初雨的底细?”
“查过了。”索尼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神色沉了沉:“这初雨是荆州人士,以前家中也算是小富户,可惜后来其父做生意失败,一家人辗转来到京城。那时候刚好在选宫女,初雨就是那时候进宫的。至于其父母,则是在佟府为奴为婢。”
“佟府?”
玉儿终于抬起了头,眉头狠狠的纠缠在一起,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问道:“可是步军统领佟图赖的府上?”
索尼知道玉儿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便点头称是。
苏麻有些震惊,这初雨的父母竟然是在佟府当差,可是初雨这次犯了事却一口咬定是悼嫔指使的,这其中的缘由嘛,倒是也不难想通了。只是这佟贵人……想起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和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睛,苏麻却是怎么也没能和那等心机深沉的女子练习到一起。
索尼微微躬身询问:“这件事依太后之间该怎么处理才好?”
玉儿手指不停的拨弄着佛珠,眼也不眨的说道:“贱婢初雨恶意伤害主子,杖毙。至于悼嫔,御下不严,禁足一个月,罚奉半年。”
索尼没想到玉儿会这样处理这件事,按照太后的雷霆手段,这佟贵人现在虽然怀有身孕,可是要让她留有个永远的记性却也还是可以的,没想到太后竟然连提都没提,只惩罚了那个宫女和根本不知情的悼嫔。
玉儿笑道:“索大人不明白么?佟贵人纵然为主谋哀家却不会罚她。一则是他现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怀有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血肉,而且她这些小计谋也不过是为了还悼嫔的欺负罢了,无伤大雅。所以哀家不会去碰她。二则是悼嫔性子难训,如今新进宫的那匹秀女们就她位份最高,若是生了皇嗣是怕还要升,可是她的性子却是不适合在高位的,哀家只有先磨一磨她的脾性对她才是好的。”
索尼不置可否,玉儿便继续说道:“依哀家看,悼嫔身边的人也该好好注意才是。”
“太后说的是初云么?”苏麻问道。
“哀家指的是萱答应。”
“萱答应?”苏麻疑惑,那个看起来唯唯诺诺一副小家子样的萱答应?
“索大人,辛苦你了,你先退下吧。”玉儿挥退了索尼,继续说道:“她若真是个懦弱无能的,那悼嫔能跟她走到一路去么?悼嫔性子高傲又不可一世,最是有门第阶级的观念,萱答应出生不高,却是悼嫔身边唯一的朋友,你说她是不是懦弱无能呢?”
苏麻了悟:“原来如此,太后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好。”玉儿扶着苏麻的手站起身,抚了抚额头,有些疲累:“这年纪一大就是这样,稍稍想点事情做些事情就浑身乏力的紧,你扶哀家去躺会。”
苏麻小心的扶着玉儿朝内殿走,道:“太后先好好歇息一下,待会奴婢去熬些辽参来,太后吃了好解解乏。”
玉儿随意应了一声,苏麻便不再说话,把玉儿扶进内殿的雕花黄木梳妆镜前,轻轻替她卸除了钗环珠翠,然后伺候着她歇下后,才退了出去。
御花园中寒梅朵朵,尔容穿了一件嫩黄色绣彩蝶戏花的裙袄,外面披一件粉紫色的银丝卷边披风,很是娇嫩的样子,已经四个月的肚子微微凸显出来,尔容因为怀孕的原因有些发福,以前消瘦的瓜子脸也变成了鹅蛋脸,看起来倒是比以往那高傲的样子多了几许柔和。
一旁的宫女太监跟在尔容五步之外,初云则跟在尔容身旁小心的搀扶着她。
“初雨这贱婢,竟敢污蔑本宫,还害得本宫被禁足!要不是章群说本宫要多出来走动,太后也不会撤了本宫的禁足,你可查到这贱婢究竟是哪里的人?本宫定要修书给阿玛,让他把那贱婢的家人都杀了,才能消一消本宫的心头之恨!”
初云瞪了一眼身后的宫女太监们,他们立刻会意,停住了脚步。初云这才搀着尔容朝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奴婢本想托人去内务府查了初雨的卷宗,可没曾想到怎么也找不到。”
“找不到?”
尔容眯了眯眼,她只是性子傲慢,但是并不傻。每一个进宫来的奴婢太监都会调查三代,写成卷宗存放在内务府,方便主子查询宫女太监的底细或者宫女太监们在宫中出了事好找寻家人。或许会存在作假的可能,但是绝不可能没有。
如果说卷宗上没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卷宗被人销毁了。卷宗是放在内务府的,而内务府是由索尼掌管,索尼效忠的是谁合宫上下都知道,那是不是说,这卷宗是那位授意索尼动的手脚呢?
想到这里,尔容的神情不由得一凜,看样子那位是知道这一切的。那位一直呆在慈宁宫很少出来,却知道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这种手腕和本事真真让人胆寒。
“小主?”初云见尔容突然没了声音,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尔容刚想说话,只见前方两个一红一篮的人影走了过来。
“还真是巧的很啊。”尔容咬牙切齿的笑道。本来自己有了身孕,皇上十分喜爱,现在可好了,这个女人也有了身孕,身份也不差,将来会是自己的一个心腹大患啊!
虽然心里把前面的这两个人恨的牙痒,可是尔容面上却泛起一抹恰当的微笑,朝两人迎了过去。
“哟,这不是佟妹妹和珍妹妹么?真是好巧,你们两人也喜欢赏梅么?”尔容走了过去,破天荒的主动先与两人打招呼。
玉珍听到这个声音,面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福了福身:“常在玉珍拜见悼嫔。”
“快免礼吧。”尔容笑容温婉贵气:“珍妹妹多礼了。”
玉珍这才起身,不动声色的将熙雯扶紧了些。
熙雯却是一副纯良的笑脸:“人人都说怀了孕会变丑,可是悼嫔姐姐却是愈见美丽呢。”
世上没有那个女人不爱美的,听见这话,尔容脸上的笑容倒是多了几分:“佟妹妹的这张小嘴就是惹人喜爱,难怪皇上都说喜欢和妹妹聊天呢。妹妹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可有什么不适么?虽然说姐姐我只比你先怀了两个月,可是却也能教你些东西呢。”
熙雯听了很是开心:“那就多谢姐姐了。若是熙雯有什么不懂的,定会去长春宫叨扰姐姐的,到时候还请姐姐不要吝啬,多多教妹妹一些才是。”
“这是自然。”尔容点头。
玉珍很不喜欢尔容这种虚伪又高傲的性子,特别上次熙雯差点小产还是她身边的宫女做的,虽然太后查明说此事与她无关,可到底是她的奴婢,心里越想越不舒服,出声道:“熙雯,你喝安胎药的时间到了,咱们回去吧。”
尔容笑容有些冷意,看向玉珍:“怎么才来就要走呢?珍妹妹莫不是不想与本宫聊天么?”
刚才还姐妹相称,一转眼就成本宫了,还真是。
玉珍用手抚了抚鬓边的流苏,顺便遮住了唇边一抹讽刺的笑意,道:“看悼嫔说的,悼嫔的性子最是温婉和煦不过的,我怎么会不愿与你聊天呢。”
什么温婉和煦,这话便是十足十的讽刺了!
尔容脸上的笑意忽的收了起来,正欲质问玉珍,却听见身后又宫人禀报。
“皇后娘娘驾到!” 清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