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自多铎死后就病了,连着几天昏昏沉沉的,问他什么也不答话,只拿着多铎生前用过的长剑反复擦拭。
筎珟亲自熬好了药,端进房中,见多尔衮还拿着剑摩挲,便劝道:“王爷,死者已矣,王爷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多尔衮似是没有听见,细细的拿锦帕擦着剑身,仿若珍宝。
筎珟把药放在多尔衮面前,按住他的手:“王爷已经不吃不喝三天了,再这么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多尔衮推开筎珟的手,继续擦着长剑。
筎珟跪在多尔衮面前,哭道:“妾身知道王爷心里苦,也知道辅政德豫亲王对王爷的重要性,所以王爷更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出去。”多尔衮冷声说道。
“王爷!”
“本王叫你出去。”多尔衮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却比刚才冷了几分。
筎珟知道他的脾气,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深深的看了多尔衮一眼,一步步退出了房间。
菊叶见自家主子出来,忙上前问道:“福晋怎么样了,王爷喝药了么?”
摇了摇头,筎珟无奈道:“王爷已经几日水米未进了,更别说喝药了。”
“那福晋可得好好劝劝。”
“劝?我怎么劝?就算我肯劝,王爷也未必肯听。你从小便跟着我,又是我的陪嫁丫鬟,我嫁进王府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是不知道。”筎珟神色如常,只是话里添了些惆怅的意味。
菊叶从小就在筎珟身边服侍,眼见主子欢欢喜喜的嫁进王府,还不到一个月就变得愁眉不展,人也一日比一日消瘦了。
“福晋对王爷的好,王爷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况且,王爷也还是很关心福晋的,府里的大小事也都是让福晋来打理,而且那么多年了也不曾纳侧福晋。可见王爷心里也是有您的。”菊叶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筎珟心里开心一点儿,只能想方设法的捡好听的话来说。
筎珟知道这是安慰话,也随她去说了。
“菊叶,给我安排软轿,我要进宫。”
菊叶不解的问道:“福晋这个时候不多陪着王爷,劝劝王爷,进宫干什么?”
筎珟看着紫禁城的方向,说道:“我劝的王爷不一定会听,可是有一个人说的话,王爷一定会听的!”
因为那晚和福临重新修好,这几日福临又常来慈宁宫陪着玉儿说话,所以这几日玉儿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整个人神采奕奕的。苏麻和底下的奴才们也都松了口气。
这日玉儿才睡醒午觉,正想唤苏麻来伺候更衣,可是却不见了人影。
菱儿听见玉儿的声音便走进内殿,问道:“太后醒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麻呢?”
“摄政王福晋来了,苏麻姑姑在前厅伺候着呢。”
这个时候她怎么来了?
玉儿起身,唤了菱儿过来:“你替哀家梳妆,哀家去见见福晋,别让福晋久等了。”
筎珟坐在右侧的八角凳上,苏麻泡好了茶端过来,筎珟便焦急的问道:“姑姑,太后娘娘午睡可醒了?妾身有事要回禀。”
苏麻奉了茶,说道:“福晋快尝尝,这是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外头可是喝不着的。”
筎珟闻言,只好端起来喝了一口,心不在焉的说道:“果然是好茶。不过现在妾身真是有要事回禀,还劳烦姑姑替妾身通传一下。”
“福晋可是为了摄政王的事儿?”
没料到苏麻会问得那么直接,筎珟愣了愣,回道:“正是。”
苏麻早已猜到是这样,听闻摄政王自辅政德豫亲王去后,身子也垮了,这个时候摄政王福晋来找主子,那不是为了摄政王的事儿还能有什么。
筎珟见苏麻已经知晓,便也不瞒着了,说道:“王爷因为多铎的事儿一直悲痛难当,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太医开的药也不吃,每日都只喝酒,把自己灌的烂醉了才肯睡下,妾身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想让太后娘娘想想法子,劝一下王爷。”
苏麻拉姑听完筎珟的话后,正色道:“王爷是福晋的相公,是太后的臣子,王爷有事儿,福晋怎么来找太后了呢?再说,太后娘娘是后*宫之人,对于前朝的事儿一向轮不到后*宫来管,福晋还是喝了茶早些回去吧。”
筎珟无奈道:“妾身也试着劝过,只是王爷根本不听我的。”看了看四下的奴才,继续道:“妾身是想,王爷与太后自小在孝端太后身边还有一段情分在,且太后娘娘心慈仁厚又足智多谋,定有法子劝劝王爷的。”
“福晋说笑了,福晋是摄政王府嫡亲的福晋,是摄政王的妻,关系可比太后一个外人要亲厚多了,所以摄政王府的事儿,还轮不到慈宁宫来管。福晋请回吧,太后还在午睡,吵了太后就不好了。”
“姑姑,还请姑姑怜悯,代为通传一声吧。”见苏麻拉姑句句回绝,筎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想尽快见到玉儿。
苏麻见筎珟还不死心,就冷了声儿,道:“福晋请回吧。该说的奴婢都已经说了,福晋若再苦苦纠缠下去,可就失了礼数了。”
“失了礼数的是你!”
菱儿搀着玉儿款款而来,筎珟见到玉儿,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冲到玉儿的身边,猛地就要跪下。
玉儿拉住筎珟,温声道:“福晋难得进宫一趟,这样的大礼就免了吧。有什么话坐着说。”
“谢太后娘娘!”筎珟红了眼眶,坐回椅子上。
玉儿走过苏麻身旁,瞪了她一眼:“苏麻拉姑,哀家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福晋来了竟然也不通报。”
苏麻跪地说道:“太后恕罪!奴婢是见太后娘娘在午睡,不便打扰,所以才擅自做主,还请太后责罚!”
筎珟连忙说道:“苏麻姑姑一直对太后忠心耿耿,事事都为太后考虑,所以还请太后不要再责罚姑姑了。”
玉儿看了一眼筎珟,才对苏麻说道:“看在摄政王福晋替你求情的份上,哀家今日就饶了你,起来吧。”
苏麻叩首道:“谢太后恕罪!谢福晋恕罪!”
筎珟等玉儿和苏麻拉姑说完了话,又跪倒在地,求道:“太后,今日妾身来,是想求太后娘娘想想法子,劝劝王爷。”
“摄政王的事儿哀家也听说了,真是难为你了。摄政王的脾气倔,凡事就只能靠你多担待些了。”
“太后娘娘!您既然都知道,那快想想法子帮帮王爷吧!王爷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
玉儿神色自若,回道:“因为辅政德豫亲王的关系,摄政王的身子也不大好了,这个时候福晋应该多在王爷身边陪伴劝慰,怎么会让哀家来想法儿呢?福晋这不是在为难哀家么?”
苏麻拉姑暗自松了口气,听玉儿的语气,应该不会再多事儿了。
筎珟原本以为玉儿听说了这事儿,定会全力相助,怎么料到玉儿今日却也百般推诿,不愿相助。筎珟想到这里,当即红了眼眶,跪在地上泫然欲泣。
玉儿叹了口气,说道:“苏麻,先扶福晋起来。地上凉,小心别再感了风寒,就不能照顾王爷了。”
苏麻扶起筎珟,劝道:“福晋有话坐着说吧,可别让主子为难了。”
筎珟看了看玉儿的脸色,也不再坚持,就由苏麻扶着坐回椅子上。
“福晋说了这会子话怕是也口渴了,喝点儿茶水润润吧。”玉儿喝了口茶,说道:“这是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味道不错。”
筎珟却不冷不热的回道:“茶刚才妾身就喝过了,多谢太后关怀,妾身不渴。”
玉儿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筎珟听在心里不吃味儿了,便也不再多言,索性由着她生闷气。
不是自己不想管,多尔衮的事儿是前朝外臣的事儿,自己身处后*宫本就不宜多事,且前段时间为了多尔衮的事儿才和皇帝闹了矛盾,现在若自己再参合一脚,只怕与皇帝的间隙也会变得更大了。
筎珟见玉儿不说话,终于忍不住,说道:“太后娘娘还是不肯帮妾身么?”
玉儿摇头道:“不是哀家不肯帮,哀家也是有心无力啊。不过福晋,哀家这里有一物要福晋替哀家交给摄政王。”
说着,从耳朵上把那对明珠耳环摘了下来,递给了筎珟。
筎珟接过耳环,疑惑道:“除了耳坠子,太后还有别的话要妾身转告么?”
看着筎珟期盼的眼神,玉儿虽不忍心拂她的意,可也不得不说道:“哀家能有什么话要说,就请福晋转告,让王爷好生将养着,皇上已经派了太医入府诊治,相信不久就会好的。”
筎珟失望的垂下眼睑,恭敬的福身,说道:“那妾身不打扰太后歇息了,妾身告退。”
玉儿也不留她,点头道:“苏麻,送送福晋。”
苏麻送了筎珟出去,回来时,见玉儿还坐在椅子上喝茶,便知道是为了什么。还不等玉儿发话,就自觉的走上前,跪在地上,说道:“请太后责罚。”
玉儿悠悠的反问了一句:“你又没错,哀家为什么要责罚你?”
苏麻叩首道:“因为今日奴婢私自做主,想赶走摄政王福晋,不让她见您,乱了规矩,所以请太后责罚。”
玉儿冷哼一声:“你倒也明白,那为何还要这样!”
“因为……因为……”
苏麻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玉儿却是知道:“你怕哀家一时心软,答应了摄政王福晋去劝说多尔衮,你还怕皇上知道了会与哀家闹矛盾,所以才不想让哀家见福晋,是不是?”
苏麻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玉儿拉起苏麻,擦了擦苏麻脸上的泪珠,说道:“哀家早已不是以前的大玉儿了,这么些年过去了,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哀家做事会分轻重的,你放心吧。”
苏麻用力的点点头,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日后不会再犯了。”
玉儿笑道:“哀家又没有真怪你,瞧你,眼睛都哭肿了,快把眼泪擦擦吧。”
“诶!”苏麻拉姑也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
“这几日没见到太妃,陪哀家去麟趾宫走走。”玉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顺便把今儿早小厨房新做的点心带上,给太妃尝尝鲜。”
苏麻吩咐人准备好轿撵,便小心的搀着玉儿出了慈宁宫。
起风了,但日头还是晒得人直流汗,等什么时候下场暴雨那才能正真凉快些了。 清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