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有过多耽误,第二天我就回了墨城。离开工厂已经大半年,现在回去,总觉得没有了以前的热闹。
没有了孟天礼这种做实事的人,工厂的业绩掉得厉害,甚至已经开始裁员。
我去的时候正好中午,厂里的人刚吃过饭,工人们三三两两的在厂区里散步聊天。
见到我,都有些惊奇。只有以前我当小组长时候,手下的那几个工人,见到我远远的笑着打了招呼。其他人,分明都在观察我,却在我看过去的瞬间,又都别开了视线。
我本来也不是过来叙旧的,只打算找杨颂把事情说清楚。却不料厂花赵月月看到了我,叉着小蛮腰,径直走过来,围着我绕来绕去。
我在不撞到她的情况下,继续往前走,顺带挥了挥手,仿佛她是一只苍蝇,并不先开口说话。
“现在是总经理夫人了,不得了了?”赵月月一点就着,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你更不得了,小组长的位置坐得挺稳的。”赵月月刚得意的要笑,我又补充道,“你看,就算我走了,你也当不了生产主管。”
“你……”赵月月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直接抬手就朝我挥过来。
这些年,跟我打嘴仗的多了去了,真动手的倒是没几个。上一个还是马皇后,最后被龙语林打得,在食堂见到我们都靠边躲。
我怎么可能让她打到,反手就格挡住。她见一击不得手,又换另一只手打过来,我又反手挡住。这次,我挥手的弧度大了点,微微握拳的指关节,正打她胳膊肘内的嫩肉上,痛得她嗷嗷叫。
“你打人!”赵月月恶人先告状,捧着胳膊,一副手臂已经残废了样子。引得旁边看热闹的男同志,跃跃欲试,想要上来当护花使者。
我本来是过来找杨颂的,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赵月月。她以前顶多对我冷嘲热讽,现在气到要动手,当然是有原因的。
我们上次争吵了一场,过了也就过来。但是也不知道我哪句话不对,给了她提示。她自觉自己现在职位一直这么低,是因为找的靠山太低了,不该白白便宜那个猪头主管。她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各方面条件都优于我,所以她胆子不小的朝孟天礼下手了,结果可想而知。
本来这件事,孟天礼只当个笑话讲给我听,我也真就当笑话听了。结果哪里想到,赵月月一直记恨在心。
想来我倒觉得挺公平的,前世我处处讨好,过得战战兢兢,却谁也没能讨得好。这一世,我树敌不少,却活得自在安逸。因为我知道,相比敌人,更多的是站在我这边,爱我的人。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心虚害怕。
眼看好几个身材强健的男工人,已经围了过来。她的相好王主管也远远赶来,显然是有人报信,说我欺负了他亲爱的。
来得正好!一抬手,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在赵月月脸上,坐实了打人的名头,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
趁着赵月月被我打懵的一瞬间,我嗷嗷的大哭开了。可惜酝酿情绪的时间太短,只有干嚎,并没有眼泪。
“赵月月,你这个贱人,我们家老孟都要离开厂子了,你还在他走的那天去他办公室勾引他。你就是不想在这里干了,想攀着我家老孟。亏得你说你和王主管是真爱,现在非要过来和我抢老孟。”哼,就是要让其他人知道,她不但勾引孟天礼,还不想在厂子里呆了。
赵月月慌了,她一定不知道孟天礼把这件事给我说了。
周围围观的越发多了,她只能随口撒谎:“没有,我没有,她撒谎诬陷我。”
“老孟说你右胸上有颗一毛硬币大的黑痣,看着就倒胃口。”我嚎是嚎得凶,嘴上的话却说得大声又清楚。
话音刚落,周围哄的一声炸开了。男工不知道,女工们经常一个更衣室换衣服,多多少少有人看到的。当然,我也是以前换衣服时候看到的。赵月月是去勾引了孟天礼了,但扣子才解开一颗,就被他扔了出去。
“你撒谎。我衣服都没脱,他根本没看到我的胸口!”赵月月愤怒的看着我,气愤于我随口而来的撒谎。
不过她这么一说,胸口是没看到,但是勾引孟天礼的事,却是侧面承认了。
我耸耸肩,看着王主管猪肝的一般的脸色,以及头顶隐约的绿光。感觉这里应该没我的事了,钻出人群,去了管理层的办公区。
杨颂是个工作狂,中午吃饭都让人打好送到办公室。我去的时候,她刚好吃完饭,正惬意的喝茶。
我轻轻敲了敲门,站在门口审视着她。
她看到我,有一丝的意外,却不肯露怯的先开口。
“杨副总,你就打算让我站在门口和你说话?”我叫她副总,这正是当时她答应和孟天礼出去单干时候,孟天礼许给她的职务。她虽然一直没去新厂区,但是我们私底下都已经这样称呼她。
她被我的称呼,刺激得端茶的手抖了一抖。这才放好茶杯,她对面的办公椅,示意我坐下。
我走进去,顺手关了门。她戒备的看着我:“关门做什么?”
我从口袋里掏出鱼肝油,双手撑在桌面,越过宽大的办公桌,居高临下的看她。
“你确定要我开门?”
杨颂并不看我,迅速拿过药瓶,拧开瓶盖,把所有的鱼肝油都倒进茶杯里。
做完这些,她才抬头看我,强自镇定和我对视,只不过眼神有不自觉的左右晃动。
我笑了笑,又从包了掏出两盒。
“你猜,我包里还有几盒?”还好出发前,去找玉姐多要了两盒。
她手伸了伸,想要过来拿,最后还是收了回去,像是被捏住七寸的蛇,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孟天礼发现了?”哪怕事情败露,她在乎的依然是孟天礼的想法。
“不,他没有发现。是他看我最近身体不好,送给我的。”我不能把孟天礼拉进来,我怕她一绝望,就来个鱼死网破。
杨颂松了口气,毫不在意的说:“你们小姑娘吃了又没事。”
“是啊,那孕妇呢?”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杨颂仰头朝我笑,毫无愧意。
我抬手抚上她的脸,她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到,也忘了反抗。我的指头轻轻滑过她的眼尾,眼神语气都带上了怜惜。
“双眼皮的人就是老得快,你看看,你的眼皮已经耷拉下来,眼角笑起来,也起了皱纹。”
听了我的话,她一怔,坐直身体往后仰,和我拉开距离。她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拿眼瞪我:“我和你们小姑娘当然没得比,所以天礼才会对你另眼相看。”
“他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你知不知道赵月月有去勾引过他,但是没成功。”
她听到赵月月勾引孟天礼,眉头皱了皱,并不接话。
“人都说男是个奇怪的动物,十几岁的时候喜欢而是二十出头的姑娘,二十几岁的时候,还喜欢二十出头的姑娘。三十多岁,四十多岁,无论多大,喜欢的还是二十多岁的姑娘。”
杨颂被我刺激得直咬牙:“你这个骗子,你说了你没有和天礼在一起的。”
一提到孟天礼,杨颂的智商真是退化得严重,我又没说孟天礼喜欢我!
“杨颂,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不管是赵月月的漂亮,还是我的年轻,抑或是你的聪明能干,为什么他都没有动心?你还想不通吗?”
“我知道,是谭元玉。”
“你看,你明明就知道。十多年的时光,耗在一个根本不把你当异性看的男人身上,你觉得值得?”
“我对他好,他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的。”杨颂双手死死的互相扣着,偏执得厉害。
“总有一天是多久?十几年都没有变化,你觉得以后还会有变化。你还有多少个十几年?”
“他就是瞎,我对他那么好,他都看不到,他甚至不知道我喜欢他。”杨颂压着嗓子,低声嘶吼着说。
“他知道。”杨颂眼底燃起簇簇小火苗,期待的看着我,不过我的话,又硬生生把火苗给他浇熄了,“是我不久前告诉他的。你看看,我一个和你没接触两次的外人,都看得出你对他的喜欢。他却那么久都看不出来,只能证明他对你从来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另一头,玉姐那么聪明的人,她能看不出?那她为什么还放任你和孟天礼来往?那是因为他们夫妻互相信任,信任到这种程度,代表她根本没把你当情敌看。你看,你连当情敌的资格都没有。。”
“哼,我就知道是谭元玉搞得鬼。一定是她在天礼面前说我的坏话,天礼才会总是和我生分,不亲热。”杨颂一拍桌子,愤愤的说。
我这个讲话的人,都不知道我的话是这个意思。我简直要被她的脑回路逗笑了。
“难道你要玉姐去告诉孟天礼,你喜欢他,让他多和你接触?培养培养感情。”我本来没什么立场来说这些,可是看到她这么偏执,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也有些同情她,只好摆出了知心大姐的模样,和她掏心掏肺。
“暗恋人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虽然从头到尾只有自己一个人,却像是谈了一场跌宕起伏的恋爱。你因为他的一个微笑,一个不走心的赞美,可以开心得像是整个世界都冒着彩色的泡泡。同样,你也会因为他的忽视,或者与其他人的亲密,而觉得伤心难过,甚至于有背叛感。可是暗恋,注定被忽视的时候更多,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爱人。所以,你变得越来越愤恨,你觉得你对他那么好,你为他付出了所有,可是他和你却难以亲近。你的愤恨慢慢的多过了爱,你把这种情绪全部都压到了他身上,觉得都是他造成的,觉得他对不起你的一腔深情。”
我一厢情愿的爱着老涂,觉得我为他赔进去我的全世界,他就该爱我。我对他期待太多,失望也就越大。我被自己的深情感动,无论他做什么,哪怕是对我好的,我也觉得他配不上我的深情。现在想来,我挺自私的。从来只估量我的付出,却忽视了他对我也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其实,他有在尽力的回应我,只是,和我自以为“沉重”的爱里,显得不足一提。
听了我的话,杨颂整个脸都变得柔和,虽然被我说中了心事,却更有一种和闺蜜聊心事时候的放松。她,一定憋得很难受吧,这样的感情,说是旁人都看出来了,可是又有谁敢同她聊起。
我叹了口气,终于说出最重要的那句话:“可是你忘了,我刚才说过暗恋的前提。就是,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所有的所有,不管是你觉得有爱的,还是有恨的情绪,都是你根据他的反应,脑补出来,然后强加给自己的。与他何干!”
“与他何干!哈哈哈。”听完我的话,杨颂突然笑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砸。
看得我心里难受,忍不住自我反省,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可是,这样的情况,要是不和她说清楚,她就永远明白不过来。
“当然与他有干!是他一直给我希望,也给我留在他身边的机会。你看,他要单干开公司,也不瞒着我,还要我和她一起。他有多好,你也知道,我一直在他身边,怎么可能抵抗得住。”
“不,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甚至,在玉姐看来,他满是缺点。”
“对,你说得没错,谭元玉总是喜欢给我抱怨他的缺点。可是,每一个缺点,在我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甚至还有些可爱。”
“可爱?那是因为你戴了爱的有色眼镜。那些你以为无感紧要的缺点,最后都会成为矛盾的导火索。你们要真有机会相处,还不一定能处得好。你因为距离,而觉得他处处都好,而玉姐,在看到了他所有缺点以后,还是一直在他身边,你觉得,谁更爱他?”
这些话是用来劝慰她的,可说出口,倒像是说给自己听。老涂没和我在一起之前,我觉得他千百般好。当时想着,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爱不爱我又如何呢?在一起之前,他偶尔对我的一个笑,都足够温暖我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可在一起之后,我看不到他的笑了。不是他不笑,是我更重视他的每一次皱眉。我总是逼他笑,他最后也烦了,说他就是这样的冷脸。
“是他没给我那个机会,他要是给我机会,我也能做到。”
“哎,没意思,不想和你绕这个话题了。”主要是把自己的心情绕乱了,“好,我们换个方向来说。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爱他,那你有没有听过爱屋及乌,爱他,就要爱他的所有。那包不包括,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你分明知道,他期盼这个孩子有多少年了,可是,是你,亲手杀死了他的孩子。你,就是一个杀人犯!”
“不不,我没有杀人,那只是一个胎儿,还不是人。”杨颂已经开始强词夺理了,我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全盘崩溃。
“他就是人,他已经有了心跳,玉姐说,孩子打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人形,是个儿子。他还有爱他的爸妈,他带着满满的期盼和爱。可是,你把他害死了。”
杨颂紧闭着双眼,眼睛却依旧汩汩的往外冒眼泪,嘴唇连带着下巴,颤抖得厉害。
“孟总还不知道是你害玉姐流产的,你不如趁这个机会,帮帮他,让他对你感激。也许还有转机。”我昧着良心讲话,我不信她真能放任孟天礼坐牢。
“帮他什么?他不是好好的吗?”
“你不要装了,你现在是厂长的亲信,他做了什么你能不知道?厂长已经不在厂子里了,孟天礼贪污公款的假账,也必定是你做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直说吧,我希望你可以帮忙救他,我找不到其他人了。”我干脆挑明了,兜兜转转,也不过是徒费口舌。
“我就是希望他坐牢,我要他和谭元玉不能在一起。对了,谭元玉呢?她有做什么?她不是有个特别有权的爹妈吗?”
“玉姐什么都不知道,我和孟总也不会让她知道。”
“你看,她就是被你们宠坏了。”她嫌弃的嗤笑。
“是啊,你足够强势,然后呢?”我步步紧逼。
她被我问得一下子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难道你就不想有一个人宠着你,不想有个自己的家,可以放任你软弱?杨颂,你放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你想孟总坐牢,想用这个方法把他和玉姐分开。可是这不过是徒增怨恨,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就要毁掉吗?那你这还叫爱过吗?毁掉他的同时,还毁掉了做了十几年的一场梦。”
“只是一场梦?”
“嗯,只是一场梦,你该醒了。”我绕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被眼泪清洗了一遍的脸,显出了几分平常不曾有的老态。
感受我的善意,她接了我的手绢,捂住整张脸,整个人颤抖得厉害。我不说话,她太需要痛哭一场了。
但凡好强好面子的人,都有这么一个通病,不相信其他人,觉得自己可以把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
曾经的我,也是如此,一条路上走到黑。一开始,是听不进劝,再后来,回过头,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头,整张脸都涨红了,眼睛也肿得厉害。她用手帕又擦了擦脸,然后拎着狼藉的手帕,有些歉意的看着我。
“对不起,给你弄脏了。”
“手帕本就是用来弄脏的。”我并不在意。
“你今天说的话,分明都是质疑我,打我脸的,可我听了怎么反而轻松了许多?”她不看我,拿着手帕折来折去,“其实,我早就累了。可是我找不到出路,又不想改变现有的模式,就觉得要不这样下去也挺好。我有一种很可笑的心理,觉得我和谭元玉对他同等重要。只不过,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直到谭元玉有了身孕,打破了这种平衡。我嫉妒到快要发疯,我当时也没多想,就只是想着,如果孩子没有了,是不是我们又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
“你就是对自己的定位错误了,你觉得你对他很重要,在事业上有很大的帮助。可是呢?我们公司开业的时候,你带走了将近一半的人,给公司造成多大的威胁你心里清楚。你想以此证明你的重要,可是最后,我们完美的走了过来。所以,你没想的那么重要。”讲了半天,我也已经疲倦了,“要不要救孟总,在你一念之间。你想和你爱了十多年的人,从此相见两生恨,还是继续做回不远不近的朋友,就看你的决定了。”
我拎起了包,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突然很想抱抱前世的安燕回,她一个人在一条孤独的路上,走得磕碰又痛苦。就像杨颂说的一样,早累了,只是不敢停下来。因为,停下来之后的空虚和迷茫,比前进时的困苦,更让她难受。
其实这次去,求她帮忙救孟天礼,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试探,现在试探的结果很明显。害玉姐流产的毒是她下的,她确实和厂长早有勾结在一起,甚至是在我们单干之前。同时陷害孟天礼的假账,也是她做的,既然是假的,那就不怕没有漏洞。
虽然话是我趁着她情绪崩溃时候问的,但是,如果事情不是她做的,她再崩溃,也是会否认的。
既然已经有了事实根据,那查起来也不是那么麻烦。
我和张青联系了一下,希望大哥可以帮忙,从杨颂这头下手。厂长做事从不自己出面,那就只能从他的帮手身上下手。
事情的进展,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杨颂报复心切,留下的漏洞太多。但杨颂从来不是我们的重点,现在重点,是要找到杨颂听从于厂长的证据,证明所有事情的背后主使人是厂长。
一时间,又有些陷入僵局。 重生之严禁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