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天山脚下的荒原之上,就会变得更加寒冷。
天空中流云半遮黯月,几许星光点点,荒原上寒风呼啸,不见人迹,倒是白雪映着黯淡的月辉,给四周平添一丝慰藉。
这时候,有人在荒原中点起了篝火。
篝火之上,架着一只兔子,烤的油光锃亮,香气扑鼻,金黄色的兔肉表面,正有油渍从皮下渗出,滴在焰火里,不断发出着噼里啪啦的声响。
兔架前,篝火旁,并排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各穿着厚厚的毛皮袄,正在哪里大眼瞪小眼。
两个人谁都不想先说话,仿佛谁说话就会先落了下风一样,一时间,场面无比尴尬。
或许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女孩似乎首先沉不住气了,她眨眨眼睛,却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唉!”
“有事就说。”
虽然男子的身前并没有那么严肃,可没想到出口却仍然十分生硬,就好像十分紧张一样,而女孩看到他这副样子,却又似乎稍稍安心下来。
“你说,这么做,他们真的能找来吗,又不是……狗……”
说道后面,女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话像是骂人一样,可却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
“放心吧,那个丫头要是饿了,鼻子可比狗还灵哩。”
男子轻笑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果然传来脚踩雪地而发出来的咯吱声响。
两人抬头看去,正发现两个人影越过了山坡,正向这边走来。
“小七,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小丫头嘿嘿一笑,竟然撒开林柒的手,一溜烟就跑了下来,林柒跟在后面,无奈笑笑,也只能紧走几步。
“三师伯,夕谣姐姐,你们是在等我们吗?”
萤梨来到篝火旁边,便在一旁坐下,一边伸手烤火一边开口问道,可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眼前的烤兔子,似乎已经挪不开了,看她穿着厚厚的棉衣,稍显臃肿,不过倒是十分可爱。
等着这里的两个人,正是穆玄离跟暮夕谣,两人虽为父女,却是二十载未曾相见,没想到竟然一同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林柒见了,倒是稍感意外。
“三师伯!”
林柒上前见礼,也在一旁坐下,这时候穆玄离也向他看去,上下打量一番,也不禁点了点头。
“回来了。”
算是应和一声,穆玄离便起身从架子上取下烤兔,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一柄明晃晃的短匕,打量一番正欲下手,却半天不知道如何如何下刀。
没想到锻炼过无数上品剑器的绝世剑匠,竟然对着一只烤兔犯了难,完全无从下手,林柒见状,于是站起身来,上前将烤兔和短匕都接了过来。
“还是我来吧。”
林柒说完,便把兔子斜着竖了起来,先让油渍滑落,然后熟练的拿起短匕,现在兔肉上划了几下,让内里的热气释放出来,这时候,蒸汽弥漫,香气扑鼻,不仅萤梨,就连一旁的暮夕谣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三下五除二,林柒便将两根兔子后腿卸了下来,一支递给暮夕谣,一支递给丫头,然后熟练的将兔肉庖离分解,而穆玄离也早早准备好了油纸,将兔肉一一接了,众人席地而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穆玄离又从身后取出两只软皮囊,丢了一只给林柒,林柒拿起来打开塞子,放在脸前嗅了一下,却发现是酒。
“三师伯,我不喝酒的……”
“没关系,天冷,喝点可以暖暖身子,而且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点酒没什么分量。”
穆玄离说完,于是扬起头来,咕咚咕咚就灌了数口,似乎像是给林柒做个榜样,林柒见了暗自咋舌,看一眼酒袋,于是也学着穆玄离的样子咋了一口。
酒水入口惺辣,伴着浑浊的口感,酒气直往林柒的鼻子里顶去,林柒憋着气咽下,只觉得胸腔之内一片火热,气海之中热气翻涌,额头已然见汗,就连鼻腔里都顺畅了许多!
“哈哈哈,这是草原人酿的酒,唤作不落的骄阳,虽说这草原蛮子起的名字一般般,可这酒却真的不赖!”
听了穆玄离的话,林柒点了点头,又仰头灌下一口,酒水入喉惺辣呛人,可此时却别有一番味道。
“好酒!”
听到林柒豪迈的赞叹之声,穆玄离不禁哈哈大笑,两个女孩看着他们的这副模样,不禁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原本从一开始,场中谁都没有说话,似乎一个个沉浸在面前的美味之中似的,可其实场中除了萤梨,似乎都各怀心思,于是气氛竟然也变的怪异起来,没想到经穆玄离这么一闹,竟是一下子活跃起来,古怪的气氛不见了,换来的是林柒重新敞开的心扉。
穆玄离喝一口酒,放下酒袋,却是叹了口气。
“小七,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不如就趁着酒劲,就说道说道吧!”
林柒也是暮玄离等人从小看大的,对他的脾性也算是了如指掌,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先捅破这层窗户纸,林柒无论如何都不会问出来了,现如今借着酒劲,也就更加水到渠成了。
林柒脸红彤彤的,显然酒劲已经上脸,他双眼发直,愣了一下,这时候于是又低下头去,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事物。
这事物四四方方,毫无光泽,被他托在手中,像是一块铁,却又毫不起眼。
可是看到这块铁的时候,不管是穆玄离还是暮夕谣,竟是一下子看直了眼。
穆玄离伸手去接,却发现林柒竟然没有任何想要递上来的意思,他的手甚至半空,却最终只能尴尬的收了回去。
“三师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柒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
听到林柒的话,暮夕谣显然有些局促不安的意思,可穆玄离似乎早就知道林柒有此一问,所以并不意外。
“你既然已经通过了琴墓的试炼,想必关于琴墓之中的秘密,也大抵一清二楚了吧……”
听到穆玄离的话,林柒点了点头。
“是的,包括暮雪族其实也是大琴的后裔这件事情!”
听到这里,穆玄离面无表情,似乎早有所料,可暮夕谣却显然被吓到了,因为这是连她都不清楚的事情。
“说是后裔,其实也只不过有着十之一二的血脉吧。”说着,穆玄离却是深深叹了口去,“其实,这次之事,的确有我,有我们暮雪族的私心藏在里面,可归根结底,我并不是想要害你。”
“可你明知道前面的路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却故意隐瞒,让我跟丫头涉险,却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也信任你,如果我不这么做,你甚至根本不会选择这样就进入琴墓,更不用说你可以如此就通过琴墓的试炼,但是因为我相信你,就像你师傅师娘,还有你其他的师伯那样,相信你一定可以克服重重困难,完成目标的!”
听到穆玄离的话,林柒一下子沉默下来,他看看穆玄离,又低头看看手中托着的铁块,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认同穆玄离的答案。
这时候,坐在一旁的暮夕谣,显然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犹豫半会儿,却终于还是决定开口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我们也真的没有打算害你,虽然琴墓之中充满着未知与风险,可你知道吗,千百年来,及时没有人能够通过最后的试炼,可迄今为止,也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被困死在琴墓之中,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敢让你们前往琴墓,否则……否则我也不敢在这里等你们了……”
说话的时候,暮夕谣甚至都有些着急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原本清冷淡然,惜字如金的她,没想到竟然一次说的这么多的话,虽然到了后面,声气有些衰弱,却字字坚定,并不是在作伪。
听完他的话,穆玄离也点了点头。
“是的,夕谣她为了跟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真的坚守到了最后一刻,甚至比原本既定的时间还有长出数个时辰,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摇摇欲坠,如果再晚一会儿,只怕有性命之危的,就先是她了。”
说完,见林柒没有任何的回应,穆玄离和暮夕谣,竟是一齐沉寂下来,不知道如何再接着说下去了,气氛一时间竟然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那种古怪而又无比尴尬的境地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柒终于抬起头来,他托着铁块,似乎想递上前来,可没想到的是,林柒酒劲上头,竟是推了半天,却仍然找不对方位。
“三师伯,你知道吧,这块铁的名字,唤作万灵铁,我想它正是你需要的!”
听着林柒的话,穆玄离于是伸出手去,迎着林柒接过了他手中的万灵铁,铁块十分沉重,甚至让穆玄离都大吃一惊,险些拿捏不住,入手只觉得表明光滑无比,甚至还有一股并不扎手的凉意。
见铁块终于交到了穆玄离的手中,林柒竟是飒然一笑,然后倒退回去,缓缓坐回了篝火旁。
“三师伯,希望你不要辜负自己,也不要辜负自己族人的期望。”
听到林柒的话,穆玄离竟是愣立当场,这时候,就连在他身边的暮夕谣,都开始望向了穆玄离,眼神中充满热切与期望,让人难以言说。
这时候,林柒却突然向后倒了下去,竟是直接躺倒在积雪之中。
“三师伯,我好累,真的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说完,竟然真的沉声睡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本来坐着一旁吃着兔肉的萤梨,这时候竟然抱着一根啃了大半的兔子后腿,竟是睡眼朦胧,完全一副摇摇欲睡的模样,她见林柒倒下,竟是随手撇掉了手里的骨头,然后仰天倒入林柒的怀中。
“小七,你又不等我,呼……”
两人竟是一齐睡了过去,这到让一旁的父女两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两个人,真的累了,身心疲惫的那种累。
“这么睡的话,会着凉吧……”
暮夕谣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回头看向穆玄离,似乎想征求后者的意见。
“没关系的,这两人都有功法护体,没这么简单就会生病,而且小七刚喝了酒,这不落的骄阳能驱寒护体,厉害的紧呢!”
说完,穆玄离便低头看向手中的万灵铁,眼神灼灼,却似乎又觉得手中铁块又重了几分似的。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沉甸甸的铁块,竟是突然亮起了金色的淡淡辉光,随着辉光的闪耀,铁块竟然慢慢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这是……”
就在穆玄离不明所以之时,在他的身前,就突然闪现淡淡光彩,然后幻化为一个个清晰无比的人形……
“这……这是圣灵!”
穆玄离的惊讶难以名状,而暮夕谣虽然不清楚圣灵究竟是什么,但是从穆玄离的表现上来看,却大抵知道这些人影究竟是多么的厉害。
“穆玄离,久违了。”
说话的是苍穹,没想到她竟然与穆玄离也是旧识。
“圣灵大人,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苍穹微微一笑,一偏头看向了正在熟睡的林柒和萤梨,面露温柔,这个时候,穆玄离才发现,突然出现的圣灵众人,竟是微妙的将林柒和萤梨守护在了中间,看似随意,却根本就是有意为之的。
“琴墓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了,而我们也无处可去,因此只能寄托着在这万灵铁块之上,等到时机成熟之后,还要把我们大琴的传承,一一交付给我们大琴的新主人呢!”
听到苍穹这么说,穆玄离被吓了一跳,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大琴传承的主人,指得就是林柒。
“这……这……”
穆玄离有些发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穆玄离,既然主人肯将这万灵铁暂时交托与你,就是对你最大的信任了,所以你也不用内疚和不安,不用踌躇不决,也不用妄自菲薄,我相信不久之后,你重新将万灵铁交还的时候,一定会震惊天下的!”
苍穹一言,似乎道破了穆玄离的心事,而暮夕谣听了,也明显愣了一下,但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这时候,一众圣灵的身影,竟然再次消失不见,而万灵铁也重新落回到穆玄离的手中,唯一不同的是,铁块辉光不散,而空气中,竟然也弥漫起犹如萤火一般的光辉,将众人围绕起来,经久不散。
正所谓,
三尺剑胆惊天下,
一腔琴心写春秋,
满山萤火挥不去,
酒入侠肠醉方休。 一柒当乾